李绮发觉了冯斯疾眼里的灼热，和在藏金阁时一样不清白，一直落在她的唇上。
早已亲密无间结合成一体的两个人，他一个眼神李绮就明白他在想什么。
那些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的羞耻记忆涌来，李绮尴尬又惶恐的别开头，躲开了他按在她唇上的手指。
“不会的，以前我是身不由己，现在无论是兵权还是政权都在我手里，我没什么需要再去争抢的，”李绮偏着头，看着土灰墙壁上抖擞跳跃的油灯，“所以这一次我没有什么理由再去叛你。”
冯斯疾凝视了一会儿被她躲开后，僵凝在半空的手指，半晌他收回手，“那怎么你不敢看着我说？”
李绮微顿，还不是怕他脑子里想些不清不白的。
但听见他这话，李绮还是慢慢转回身来，刚回头，便见他双手朝自己伸来，未及反应，脸颊被他捧起，紧跟着一阵濡湿软软地扫过她的唇。
是冯斯疾的舌尖。
李绮四肢一僵，他已挑开贝齿，攻城略地强吻了进来。
湿软，滑腻，灵活，疯狠又用力地吸卷汲取着李绮，她感到舌根被吮得又麻又痛，受不住地抵制他的胸膛将他推开。
刚从她口中退出，冯斯疾不满地追上去，顺势伸手一把搂住李绮将她圈禁在自己怀里，另一手抚在她后脑，将她按过来。
这个姿势不给李绮任何躲开逃避的机会，冯斯疾弯头，见他吻下来，李绮情急之下，急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唇。
冯斯疾完美准确地吻住了她的手背。
李绮捂住嘴，发出的声音闷闷的：“我说不会叛你，说了你又不信，在这里发疯，我能有什么办法？”
李绮很清楚自己的这一句有多么渣男发言，她小心翼翼打量着冯斯疾的神情。
冯斯疾凝眸望了她须臾，随即收手松开对她的桎梏，自个儿走回小桌旁边坐下，“如果你真那么做了，到时就别怪我心狠不手软。”
他随手翻了几页摆在桌上的话本，“因为我真的很讨厌不受控制的感觉，倘若你真的是一个不可控的，我会不顾一切用尽所有力所能及的办法将你牢牢控制在我的范围内。”
随着冯斯疾这句话落下，李绮仿佛又看见了藏金阁脚踏下藏着的那一条银链，在捆住自己的双手双脚上泛着冷光。
那冷光刺眼，让她脑子一个激灵，连忙走到冯斯疾身边，坐下去拉过他的胳膊，看上去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你放心，这次我肯定不会的。”
冯斯疾似乎很受用，他伸出手，爱抚所有物那样轻轻抚摸过她的头顶，微微含笑：“那就好，不管怎样我都是会相信你的。”
他口中说着信任，可是眼里并没有流露出对她的多少信任。
李绮清楚他要么只信了半分，要么一分都没信，却还要装出一副相信的模样蛊惑人心，分明是在试探她究竟有几分忠诚之意。
她能感受到冯斯疾温热的掌心一下一下抚过发顶，再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觉得他那只手犹如五指山，在将她牢牢的困住。
但不管怎么说，冯斯疾要为她顶罪是真的。李绮摸爬打滚走了这些年，明白得最深刻的一个道理便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倘若冯斯疾对她的情感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犹如细水长流涓涓漫过的，那么他绝不会付出所有乃至生命。
李绮想要极致的，为她不顾一切能与世俗作对，付出所有的情感，那么能给她这些的冯斯疾就注定不会是一个正常人。
她本身也不是个好人，能接受冯斯疾与常人的所有不同，但唯独不会接受囚禁。
所以李绮有意讨好哄他，先稳住他为自己入狱了再说。
李绮便主动靠在冯斯疾的胳膊上，努力将声音放得柔软：“等我出去找到明容，拿到她手里关于云洲的消息，发兵收复云洲后我会等你的，这次我肯定会遵守诺言等你来娶我。”
冯斯疾瞅着她靠在自己手臂上的乌黑发旋，心念微动，在牢狱里，在她绝望的境况下，她说的话应该不会作假，总该有真心的吧？
兴许李绮这一回，在这种阶下囚的处境下说的话是真心实意的。
冯斯疾心头松泛起来，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同时低头凑近她的发旋细嗅发香，姿态缱绻，态度亲昵，什么都没有再说。
-
日升月落，眨眼间便迎来了李绮行刑的这一日。
春日的太阳早早升起，刚刚射穿天云投到刑狱前的狱卒们身上，将他们身穿的鳞甲照出刺眼的冷白反光。
光束移动，照亮刑狱的大门，落在被狱卒押送着走出大门的李绮身上。
她脚下的镣铐拖拽过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手腕上的镣铐生了浓厚的锈迹，把她纤白的手腕磨出一道洇血的红痕。
刑狱外排排站着数不清的士兵，他们中央放着一个大大的囚车。
冯斯疾负手而立在囚车边，他今日没穿官袍，一身雪青的衣裳被阳光辐照，却不见半点儿光暖，反而倍加清淡之冷。
他淡漠的视线在李绮一出来，便落在了她身上。
那一身囚服宽大松弛，她穿上像是套了个大麻袋，但如今春日，宽松些反而凉爽。
“上去吧。”跟在李绮后面的陈护盯紧她来到囚车旁，伸手拉开车门，示意她进去。
李绮看了眼冯斯疾，二人目光交汇的刹那仿佛定格，连在空气里漂浮的柳絮都静止下来。
冯斯疾暗暗握紧双拳，目送李绮进了囚车，她靠坐在囚车的木栏上，垂下眼不看任何人。
囚车的木栏把光切割成一道一道的，落在李绮的脸上，让她一半脸隐匿在光暗里，一半脸露在光明下，明明灭灭的模样讳莫得失了真。
陈护拿起钥匙，嘎达一声锁上囚车的门，随即翻身骑上一个小卒牵来的马上，高高一举手中的长剑大喊：“出发！”
两排士兵率先走在前，稳当有序，鳞甲叮叮咚咚。
冯斯疾骑马跟上，他故意放慢马儿的速度，跟李绮的囚车并行。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两排长长的士兵往前流动，陈护骑在马背上的身影，很自觉的没有回头来看冯斯疾。
冯斯疾低头，看李绮一直垂首，以为她是担心，他放低声音安抚：“不用怕，有我。”
李绮闻言，慢慢抬起头来看他，此时正好走到没有任何遮挡的刑狱坝子，阳光尽数洒在她的脸上，将她眉眼、鼻尖和嘴唇都拂得万般柔和，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明亮到了极致，脉脉含情，款款生魅，只一眼就能摄人心魂。
冯斯疾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何暮为何没来？”李绮轻声问，最乐意看自己这副模样的应该只有何暮，但今日或者说这几日都没看见何暮。
冯斯疾眼神一冷，声音也沉下许多：“她来不了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从今往后都不会来。”
李绮皱眉，没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但隐约能猜到什么，便没有再问。
一队囚车路过东西二市，街道两旁围观了许多盛怒的百姓，但这一次有乔装过的兵卒拦住他们，再没有像上次那么失控。
囚车嘎吱嘎吱的，来到了清绮庙。
这儿还和李绮记忆中的一样，栽种着无数草木，宽敞的坝子里供奉着地狱的十二阎王神像，中间一个巨大的香盆，里面插满了香烛，拥挤得有些香烛都灭了。
不难看出这些都是今日新上来的，至少不超过一个时辰。
为了给李绮行刑，阎王神像下方临时搭了一个刑台，前后左右都驻守着十来位狱卒，刑台中央一个刽子手正在磨刀。
看见囚车过来，那刽子手停了动作，把磨得雪亮的大刀抗在肩膀上，凶神恶煞地俯视着囚车里的李绮。
李绮也在看他，眼神平静如水。
耳边响起哗然的声音，无数庶民百姓涌入清绮庙，围观在囚车边。
页书带着人尽力阻拦，不让他们接近囚车，然而庶民们人多得不计其数，总有漏网之鱼。一个中年男子冲到囚车前来，透过护栏的空隙就要伸手进去拽打李绮。
李绮抬眼，看见男子愤怒狰狞的脸，以及那只向自己伸过来的魔爪。
她下意识摸向身上藏的匕首，却见那只魔爪猛地僵硬在半空，紧跟着男子发出巨天响的哭嚎。
这一声哭嚎像一个开关键，啪嗒一下便将混乱的场面按停。周遭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睁大眼盯着冯斯疾看。
只见冯斯疾一把抓了那男子的手腕，用力地反反一扭，骨头咔嚓一声错位巨响，冯斯疾面色阴沉，眼睛里遍布森热的戾气，他抬起脚狠狠踹在男子的胸口。
男子猛地跌倒在地上，被扭断的一只手耷拉下来，另一手捂住胸口，噗地呕出一大口血。
一口血惊呆了周遭所有人。
他们看见了什么？
他们一直以来信奉的冯大人、冯清官，甚至是私底下叫他冯青天的冯斯疾，竟然为了一个妖女，对一个庶民大打出手。
“冯大人，你怎能如此！”
“你为何维护妖女！上次、上次你也维护了她！”
“大人，你快说，你只是一时失手，并非有意如此！”
“……”
在众人急切的目光中，冯斯疾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冷静，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他沉沉的目光扫过众人，原本吵吵嚷嚷的人们瞬间就安静下来，他们好像触犯到了神明逆鳞那般，惶惶不安地观望着冯斯疾。
他们头顶的太阳越来越大，烘得人头脑发晕，却谁都不肯离开，一边擦汗一边耐心又期待地站在原地等待冯斯疾的答案，否则没人能心安。
昔日里一直坚信是对他们好的人突然护着人人喊杀的妖女，谁能不惶恐？
但冯斯疾保持缄默。
太阳渐毒，李绮被晒得有些口干舌燥，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干裂的唇，难受地咽了口口水。
就在这时，冯斯疾对陈护使了个眼色，陈护拿着钥匙走到囚车边，用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囚车的门。
两个狱卒把李绮拉出去，李绮站在囚车外面，头顶的太阳烘烤得厉害，激得她微微眯起被刺得有些涩痛的眼睛。
眯起的视线里，什么都小了一圈，包括冯斯疾的身影也是。
只见被视觉压缩得小小的冯斯疾朝自己伸手，李绮微愣，还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手腕被他一把抓住，重重一扯，她猛地扑倒前方，跌进冯斯疾的怀里。
李绮听见周遭人们倒吸了一口冷气，紧跟着是震惊的唏嘘声。
冯斯疾搂住她的腰，贴在她耳畔低低说：“对不住，我还是不相信你不会叛我。所以今日，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才不会给你叛逃的机会……”
一句长长的话说完，李绮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他便捧起她的脸，当着众人的面吻住她的唇。
李绮震惊得睁大眼，头顶的阳光毫不留情扎进她眼睛里，一阵涩痛，痛得她眼圈发红她也没有再眯眼。
她恐惧这样暴露人前的关系，好在冯斯疾没有暴露的癖好，这个吻一触即离。
他松开她，自己也往后退了几步，微微侧头，冷淡地扫视过激愤的人们。
“冯大人，你！你与这妖女勾结，苟且……”
“难怪你上次会维护她，我们还以为你是圣人心肠怜惜每一个人，你还为她对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寸头百姓出手，你看他都被你踹得还爬不起来！”有人指着那还趴在地上吐血的人，义愤填膺地控诉：
“你怎么能这样，你可是我们的冯大人！”
“你不能怪冯大人，是妖女，一定是妖女蛊惑了他！妖女，还我们大人来！”
这一声像是一块儿小石子，丢进平静的湖水里，顿时激荡起千层浪。
场面比上次还要失控，那些人疯了一样的鬼哭狼嚎，控诉李绮又怒骂冯斯疾，像是丧尸围城一般令人心惊胆寒，要不是页书带人拼命的拦着，李绮想恐怕自己和冯斯疾已经被他们撕成了碎片。
冯斯疾一面紧紧攥住李绮的手，一面轻蔑的斜视这些无知的人。
他鲜少流露出这样蔑视旁人的一面，更很少这样高高在上，好像把所有人视作粪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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