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的谋划与推演,愈发缜密周详,也愈发……不留余地。
她案头的图纸与文书简直是堆积如山,沙盘上的敌我标记一日比一日繁复精密,不同颜色的小旗代表着彼此的兵力部署与战术意图。
营里接连不断的怪事,让云岫的战略思维从被动防御转换为了主动进攻。
她不再着眼于单一的如何加固防线,而是开始将更多的精力,投注在如何巧妙地诱敌深入,如何在险要之地设下致命的埋伏,如何以佯动调动敌军,再以精锐痛击其软肋,再如何用最小的己方伤亡,去换取敌军最大程度的混乱与损失。
云岫身上那股子在绝境中被催生的狠劲,得以完全展开,那便是步步为营,招招见血,竟半点不输那些在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沙场老将。
而谢策,则成了云岫这套愈发凌厉复杂的战术体系中,最趁手的那把“刀”。
不,或许说,是她延伸出去的臂膀更为贴切。
云岫那些熬红了眼睛推演出的结果,或者是那些写在纸上、画在图上、有时甚至显得天马行空的指令与构想,到了谢策手里,总能被他迅速地拆解领会,转化为清晰的军令,接着贯彻到每一支小队、每一处哨位。
谢策把大半时间都泡在防线最前沿,不厌其烦地校验新设暗垒的视野与射界是否无虞,反复测试李三郎等人日夜赶工试制出那改良弩机的杀伤威力。
他身上那副轻便皮甲,似乎永远沾着前沿阵地的泥土或是清晨草木的露水,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干涸发暗的血污。
这导致只要谢策的身影往某个哨位上一站,都不需要多说什么,周围的士兵们的心里便会无端地多出一分难以言喻的踏实与底气。
当然,军营里那些森严的规矩,大多是做给给外人看的。
每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谢策总有他自己的办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云岫那总是灯火熄得很晚的营帐——翻小窗还是走大门,取决于云岫当晚有没有锁窗。
见了面,两人会就着案头一盏摇曳孤灯的微弱光芒,肩并着肩,头挨着头,对着铺开的地图或是沙盘上低声而快速地讨论、争执。
为了一个伏击点是否足够隐蔽,为了某段壕沟的走向是否利于反冲击……他们常常争得面红耳赤,各执一词。
哦,几乎都是云岫胜。
不过更奇妙的是,在激烈的争执后,共识总比分歧增长得更快,常常是一番“吵”下来,原本模糊的方案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完善。
漫长的夜里,烛火悄无声息地燃去半截,案头温热的茶水凉了又添,添了又凉,窗外的天色也由浓黑转为蟹壳青时,两人才惊觉又是一夜将尽。
他们就像两把在越来越炽烈的战火与越来越复杂的局势中,被反复捶打淬炼而磨砺的宝剑。
一把剑尚未完全出鞘,可那透过鞘隙渗出的锋芒,已足以让明眼人心生凛然。
另一把剑则是锋芒毕露,剑光所至,所向披靡。
而当这两把剑心意相通,并肩而立把剑锋共同指向某个方向时,所汇聚而成的,便是一种无坚不摧的信念与力量。
那方向十分清晰——守住这里,守住身后的土地与百姓,然后……活着,一起杀回现代!
前路依旧是血雾弥漫,杀机像蛰伏在阴影里的毒蛇,不知何时便会暴起噬人,战报上的伤亡数字依旧触目惊心,后勤粮草的压力也一日重过一日,暗处的窥探更是从未真正消散,桩桩件件,都沉甸甸地压在他们心头。
可奇怪的是,无论是云岫在深夜独自对着摇曳不定的烛火,核对错综复杂的战局时,还是谢策在黎明独自踏上危机暗藏的山道,去巡查那些偏远的岗哨时,他们的心里,却不再有最初被抛入这个陌生时空、卷入这场残酷战争时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惶恐与茫然。
谢策对此得出的结论是:“那是因为有哥给你撑腰,挡在前头,你自然心里踏实,睡觉都忒香。”
云岫闻言,当即从图纸上抬起头,甩过去一记眼刀。
谢策立刻“嘿嘿”干笑两声,半点骨气也没有地光速认怂,举手作投降状:“错了错了说错了!是有英明神武、算无遗策的云姐姐您罩着我,小的才能狐假虎威,在前头瞎蹦跶。全靠姐姐栽培,姐姐指点!姐姐威武——”
插科打诨之下,藏着彼此心照不宣的懂得与支撑。
那感觉,就像两个人背靠背,硬扛着走过了这么一个漫长的黑夜,就在快要被这无边无际的绝望吞噬殆尽的刹那,遥遥天际线上,竟破天荒的透出了一缕熹微。
这预示着,哪怕黑夜再长,白昼也总会降临。
而最要紧的是,这一回,他们闯过刀山火海,踏遍荆棘丛生的来路,身边终于是有了人,再也不必独行。
光阴荏苒,又是小半月倏忽而过。
周遭的草木褪尽残绿,尽数染上深秋的苍黄,风卷着枯叶扫过营垒,给这里的氛围增添了几分萧索。
肃杀之气本就随着小规模接战而日渐浓郁,今日却奇异地掺了丝活泛的喜气。
因为李三郎师徒领着几个得力工匠,耗了近一个月,总算把云岫重绘数版、反复改良的新型弩机组装妥当了。
这消息好比滴进滚油的冷水,当即在沉闷军营里炸出一阵的欢腾,吴帅一拍案,试射地点便定在了前日刚加固好的东侧城台。
那城台依山而建,视野敞亮得很,谢策天不亮就拽着云岫登了台,美其名曰“监工验收”,实则那点心思,云岫闭着眼睛都能瞧出三分。
两人并肩立在垛口后,初升秋阳斜斜铺下来,将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交叠在粗糙墙砖上,倒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
在台下的空地上,新弩机在晨光里泛着冷硬金属光,构件比旧式精巧不少,看着就有一股锋利劲儿。
李三郎捧着箭矢小心翼翼校准,阿福攥着绞盘把手,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周遭围了几圈伸长脖子的兵将,连吴帅都亲自来了,负手立在一旁,目光沉沉落在弩机上。
“都准备好——放!”李三郎一声令下。
阿福猛扳机关,“嘎嘣”一声脆响,弩弦震颤间,箭矢破空而出,化作一道模糊的黑线,带着远超寻常弩箭的凌厉呼啸,撕裂风幕,竟直直钉进百步外的靶心,尾羽嗡嗡震颤,许久未歇。
“好!”
“正中红心!”
“……”
喝彩声轰然炸开,兵卒们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亢奋,吴帅也微微颔首,眼底浮起赞许。
谢策看得眼睛发亮,抬手狠狠拍在垛口上,力道大得险些震落墙砖:“卧槽!成了!姐,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难不成里头藏着兵书遁甲?”
他兴冲冲转头要与云岫分说,却见她嘴角虽挂着浅淡笑意,目光却半点没落在靶上,反倒盯着弩机发射后的机括、箭矢轨迹,连周遭兵将的神色都没放过,那份沉静与周遭的热烈格格不入,偏又能奇异地融在一起。
谢策心头那点雀跃莫名就淡了,化作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在胸口蠢蠢欲动。
趁众人注意力全黏在试射上,他悄咪咪地往云岫身边挪了半步,肩膀快要贴紧她的肩膀。
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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