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边疆。

大漠黄沙被喷溅的鲜血染红凝结成块,一具又一具尸体倒下,战马嘶鸣,喊杀声震天。

魏凤延胡乱抹去脸上的血液,手里的刀已经卷刃,敌人却源源不断,他双眸充血,咬牙拼杀,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只知脚下已然遍地横尸。

但终究,黎国魏家的旗帜还在大漠中染血飘扬。

此战,惨胜。

收敛战士们的尸体,捡走战场上还能继续使用的兵器盾牌,牵回重伤的马匹……

魏凤延坐在营帐之中,连基本的洗漱都做不到,因为大漠缺水,那些干净的水只舍得用来煮食物,所以哪怕满身腥臭,也顶天用巾帕沾了浑水脏水把身上胡乱擦一通,换身同样用脏水洗过的衣裳,如此就算清理过了。

他手里拿着一块粗糙到难以下咽的麦饼,嘴巴里用力咀嚼,眼睛却极为明亮地看着手里的来信。

京都魏家来信。

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半大的少年人,也身披甲胄浑身浴血,稚嫩的眉眼仍旧藏着少年人当有的意气,见状也凑近了看信。

“是娘亲的亲笔信!他一眼就能认出!

魏凤延神色柔和了些许,将信纸铺平展开,同儿子一起看这封家书。

“娘亲说家里一切都好,祖母身体康健,妹妹也熬过了寒冬,最近没有再复发咳疾……

魏锦安是个话痨,看信时嘴巴根本停不下来,但在看到其中一行字的时候,他欢喜雀跃的声音戛然而止。

好半晌,才听他愣愣重复:“娘亲还说……找到弟弟了?

魏凤延的目光也落在这行字上。

之后的几页信纸,几乎全篇都是在说那个孩子是怎么被找回来的,现在又过得如何。

看完厚厚一叠信,魏锦安疑惑地挠挠头,扭脸看他爹,“爹,你不是说皇帝忌惮我小叔,怀疑是他害了我小叔和弟弟的吗?怎么信里这个弟弟和皇帝那么要好?还直接给他赐国姓??

小小的脑壳,大大的问号。

魏凤延沉默着,目光却紧紧盯着纸上最后那几行字。

赐国姓,黎锦元。

黎。

那他魏家又算什么?

魏凤延从不觉得自家孩子被赐国姓是件多么荣耀的事情,正相反,他看皇帝善里藏奸,恐怕自己父亲和弟弟的死,都和对方脱不了干系!

而他自己,当初之所以会从大理寺少卿之位果断请辞来边疆苦寒之地带兵打仗,明面上是前线告急,缺少可靠的将帅,子承父业家族渊源。

实则是他为了查清父亲和弟弟当初在战场遇害的真正原因,以及远离京都这个旋涡,将自己和儿子两个唯二的魏家男丁带来战场,让皇帝忌惮谋害的目光手段

都落在父子二人身上,以此才能保全家里的三个女人。

他娘,他妻,还有他那出生便体弱险些夭折的女儿。

魏凤延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但他必须这么做,如果父亲和弟弟还在世的话,他们也一定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但他唯独没想到的是,弟弟当初送回京都路上弄丢的那个孩子……竟然被找到了。

“将你脖子上的石头拿给我看看。”魏凤延朝儿子伸手。

魏锦安喔了一声,把脖子上一直戴着的石头吊坠取下给他爹。

“那个孩子身上也有这颗石头,是你们小叔当初特意给他戴在身上的。”魏凤延摩挲着手里小小一颗石头,心里逐渐打消了对那个孩子身份的怀疑。

但,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吗?

他的眉心仍然皱着不曾松开,魏锦安不知道他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苦恼道:“那这个弟弟为什么要和皇家走那么近?就算**其中隐情,祖母和娘亲应该也会提醒他吧?爹,要是他一直亲近皇帝的话,那以后我们如果有什么计划,查出了真相什么的,还能告诉他吗?”

少年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发,在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父子二人心中都已然有了各自的答案。

魏凤延沉声道:“先瞒着,什么都别告诉他。”

“我也这么想的,我估计祖母和娘亲也是这样想的。”魏锦安咧嘴笑。

然后被他爹莫名瞥了一眼:“你怎么知道?”

魏锦安眼睛明亮有神,伸手抽。出他爹手里的信件,吊儿郎当地甩了甩,在纸张摩擦的声音里,哼笑道:“因为这通篇数千字的家书里,没有一个字一句话提到过,这小子去祭拜他爹的事,更没有进过我魏家祖祠,我估计啊,祖母和娘亲都在防着他呢,估计她们心里早就有成算了。”

闻言,魏凤延眼中闪过满意的笑意。

臭小子还挺敏锐,如此,自己就算是哪天和父亲小弟一样死在战场上,只要这小子还活着,就不用怕魏家后继无人。

“不过,爹,我还是想回去会会我这新找到的弟弟,顺便观察一下京都当下的局势,您觉得呢?”魏锦安狗腿地给他爹捏肩捶背,话里话外满是小意讨好。

他今年其实也才十四岁,但也早就上过战场了,如今身高腿长早已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小将军,就算是独身回京,魏凤延也不必太过忧心他的安危。

反而是他回去后,京都风云诡谲……

大概是看出魏凤延的犹豫,魏锦安一把勾住亲爹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架势,却凑在他爹耳边低声迅速道:“我回京,探探那小子的虚实,看他性格怎么样,背后有没有别的推

手到底能不能当我魏家男儿还有皇帝对他究竟是捧杀还是真的宠爱顺便也看看祖母娘亲和妹妹她们两三年没见也不知她们过得怎样了。”

“爹你这边等我走了千万小心这也是钓出军中奸细的好机会要是真有人暗地里给您下绊子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是最好的时机咱们来个一箭双雕怎样?”

少年眼中眸色深深他小小年纪就背负许多远离京都来到满是风沙的大漠连口干净水都喝不到的地方绝非是如表面那般恣意妄为的性格。

他有一个能在武将之家以文墨坐到大理寺少卿位置的爹又是自小带在身边悉心教养魏锦安稚嫩的肩膀上担着的可是这整个边疆的魏家军和他魏家一门上下所有人的性命荣辱。

只是时局易变魏锦安小小年纪就开始蛰伏如今终于决定回京都去搅乱那滩浑水看到底能摸到几条大大小小的鱼儿了。

“一路小心。”魏凤延只给了儿子这一句叮嘱。

父子二人接下来都有各自的战场要去拼杀。

-

京都。

星星和哥哥坐在饭桌上负责洒扫做饭的名叫李方因为有了稳定的生活以往每次都是乐呵呵的今日将饭菜端上桌时哪怕努力维系表情却仍旧显得有些愁眉苦脸。

小五好奇地问了一句。

李方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娃娃原本不想说的但在他们同样满是好奇和关心的目光中还是苦涩地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没事我只是觉得……这世道似乎越来越难过了。”

世道艰难哪怕只是一个安居一隅的家仆外出买菜时都能看到一幕又一幕令人心寒的乱世之景。

闻言小五无声捏紧了筷子平静道:“你看到了什么?”

李方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负责守卫京都的军士带着刀砍了一位挑着担子买菜的百姓就因为他骑着的马儿低头啃了人家的菜那老人心疼菜跪着求那马别吃了。

多荒唐多可笑啊?

他还看到了一对满脸凄苦的父母一边不舍含泪一边又期待憧憬地将自己还年幼的女儿亲手送进了花楼那女儿并不恐惧反而一直都在说卖了她能给家里的小妹说一门好亲而她自己去了花楼也终于能吃到饱饭不用再担心饿死。

这对于他们一家人来说竟然是一条极好的求生存活的路子。

再想想自己如果不是被这两位小主子看中买了回来此时又在哪里是何光景也全然未知。

见两个小朋友听得专心旁边的仲严也摇摇头

了,往后无事千万别往外城跑,外城现在已经很危险了,京都之外更是一团乱。”

疫病肆虐,这个时代没有好的处理疫病的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每当发现疫病,就立马将疫病范围内的整座村庄所有能喘气的活物都困死在里面,再不济就是把他们**到一处统一焚烧处理。

活生生地掩埋或烧死。

无论是已经染病的,有了症状的,还是没有染病的正常活物,全都得死。

如此,才能做到将传染源控制扼杀。

但,当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没有能被掩埋的尸体腐烂只剩白骨,那些疫病也随着啃食尸体的老鼠等动物疯狂传播。

不仅如此,还有已经看得到苗头的大旱天灾,和田地土壤草丛里随处可见的蝗虫卵,兵祸四起的山匪贼患……

入目皆是乱世景。

就连京郊的乱葬岗,短短半月,都已经统一焚烧了至少三次尸骨,因为不烧就堆不下了,只能烧。

烧得乱葬岗满是腐臭焦香。

“京都也要乱起来了。”李方彷徨道:“早上我出去买菜买粮,菜价比往日涨了三倍,粮价……更是已经涨了十倍有余,那些粮店也开始高价限购。”

他早上没有带够银钱,所以现在两个小朋友的餐桌上,也并没有丰盛的菜,就连主食都变成了粥。

李方不敢想象,如果连京都的粮价都如此昂贵,那黎国其它地方的百姓又该往肚子里吃些什么才能活下去。

若是有朝一日京都也乱了,那离天下大乱,是不是也不远了?

如今京都的百姓也各个风声鹤唳,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那些王公贵族,世家商贾。

两个成年人眼底已经堆满了对乱世的忧虑,星星夹了一筷子有点蔫黄的青菜,慢慢咀嚼咽下去后,才对同样无心吃饭的哥哥说:“哥哥,先吃饭吧。”

星星见过末日,却没有见过乱世。

他不懂疫病传播的可怕,不懂飞蝗对粮食的伤害,也不懂那些打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起义旗帜到底是什么意思。

星星是个很专注的小朋友。

他只知道自己的首要任务,是抢回被黎锦元夺走的属于另一颗小星星的气运。

他没有那么大的心去容纳乱世,他只牵挂哥哥和那颗小星星。

球球也一样。

球球比星星看得更多更远,但球球不在乎,谁当皇帝,乱世如何,和它还有星星有什么关系呢?

星星只要好好活着就行,它只要陪着星星就行。

但小**一样。

小五和星星还有球球都不一样。

小五在星星睡觉的时候,找了个借口就往外跑。

他要自己亲眼看,他要亲眼看看大家眼中

口中所谓的乱世之景。

但这注定是一场并不愉快的独行。

他腰上挂着星星送的那把**,小小的一个人,混在人群里极为不起眼。

他走得很慢,将路过的每一个人都收于眼底。

穿着满身补丁麻衣的老人,饿得面黄肌瘦一个劲嗦自己手指的小孩,跪在路边磕头祈求路人怜悯的乞丐,守着菜篮在路边枯坐半天的菜农……

天逐渐暗了下来。

酒楼的小二扬声上菜上酒招呼兜里有钱的食客,坐在马车里闭着眼睛享受闲暇倾听路边喧闹的官员,互相笑着行礼相携走入茶室的书生,迎来送往莺燕幽香的**恩客……

小五慢慢停了下来。

他看向一个晦暗的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小乞丐。

和他年龄差不多,大概小一点的孩子,他就呆呆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一个脏脏的破碗……

像极了当初失去老乞丐庇护,又还没有星星陪伴的小五。

脚步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可走近了几步,小五又倏然停了下来,眼瞳微缩。

那小乞丐身后,还坐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具尸体,年龄不大,但……是个孩子。

小乞丐不是在等着路人怜悯,而是在守着这具尸体。

或许这具尸体身上还有未散的余温,等天黑尽了,它就会成为小乞丐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小五怔怔地看着那个小乞丐和那具闭着眼睛再也睁不开的尸体,抿了抿唇,脚步再也不能往前哪怕一步。

被星星催着跟上小五的光球见状无声地变成了灰扑扑的模样。

这是现在小五的心情,灰扑扑的。

球球猜测小五会不会上前,但还没等它用数据推算出最可能的答案,小五就已经闭了闭眼,放轻脚步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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