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六,端午第二日。

一早,各双桥头可见横幅大拉——

采莲女!荷叶衫!尽在巧娘子衣肆!

进店前百名减百文!

采莲女!采莲郎!男女皆有!

快来与你相宜之人共购士林衫!

不用说,那店外早已挤满了人,稍些脑子活络的,不自己买,但见了这前百名减百文之事,心下一想往日境况,便连忙占了位置排队,找些相熟之人,通送那些有钱的邻居,有些干脆往那儿一站,谁也不去,见了人就喊。

“十文钱,十文钱!我这位子可得了去!”

经了昨晚燕娘的采莲一曲,这宋衫以日出东山,光芒扑向大地的速度在扬州城传了开,如今这宋衫不必说沾染那士林的风气,光是采莲之美已将这衫裙推向民众心中美的顶峰了。

无法,这舞,这曲,这人,已在这扬州城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朦朦胧胧,清清雅雅。

带了滤镜的衣衫,掀起全城狂热的衣衫,这衣肆如何阻挡得了民众的热情!

还用十队长再去减免资算抢生意?

众人皆是疯抢不得,生怕没货了,哪家店前不拥拥嗡嗡一大批人!

扬州本就热闹,此次外地人来得更是多,自辰时,天刚大亮,直到午时,仍是挤着挤不进,看着店里衣裳越来越少,心又愤恨起来!

可惜,这边情景丝毫没影响到几桥外的运河赛处!

那边早已围满了人,六桥至十二桥又得了利,这赛事正是在其中举办,人边看比赛边排队,那槐树杨柳底下好不热闹!

巧文也一大早来此,今日忙得很,早时看游泳,午后看赛舟,那李佑郎还等着她呢!

河旁仍分散着鼓手,辰时到,各人皆已来此,一大娘上场,亲自指挥,“众鼓手,起!”

“集合!”

咚咚咚,那鼓敲得欢快,人在周边围着也笑着,看得欢快!

有老头比不了,便抱了小娃娃举高了看,那娃娃还咿呀咿呀指着河道,“看看,娘亲,娘亲!”

老头笑笑,一旁人打笑,“小娃娃,你可看好了你娘亲的本事,定拿了五文钱来与你买糖吃!”

“糖糖!”

这人与老头笑着一礼,过了身,也投入那河里去了。

为何只选在这六桥至十二桥之间呢?

别处你可不知,头尾河道急,人多不稳当,比不开,那太后面的河道又太开,好些处两旁竟是野地泥洼,连修缮也无,保持着最初的地貌。

只有了这一段河,两旁也修了青砖石,河道也宽,最适于不过!

此刻你要问是那岸上的人多,还是水里的人多!

便是那常钓鱼眼力最好的老翁,也只能摇摇头了。

如今先上场的是女郎,一条红丝带被紧紧握在手里,那两个小役正凝神正气去听高处的指挥!

深绿的水里,大家挤着推着,脸上不变的是笑容,好奇,试探,交头接耳,互相拉对。

试探的人被前方几个壮娘轻扫了回来,“五娘!注意规矩,不能越过这红丝带!”

大家笑笑,都是眼熟的,一人便扯扯那人肩上的袖带,“十七,你可是有钱拿的,咱们不得游个来回,你也忒实心眼了!”

那人一甩划下的湿了的头发,抱臂,稳在水里,“还有脸说?就把个来回五里地不到,你刘叶何时这么虚了?”

“平日里在码头兴风作浪的不是你!”

她笑道,上面一声高亢的嗓音,唢呐忽然起,她一肃,“要比了!专心点!”

说罢,站了上船,大家也不在说笑,纷纷静了气,各个眼望前方,唢呐持续不觉,两旁河岸更是也睁大了眼,那些稍后比的汉子站在其上。

有自家娘子的纷纷呐喊助威,小孩儿也齐上阵,被各家娘子一唾沫顶了回去,“收些力气罢!”

“待会儿的十里游二十里游,看你还笑不笑得出!”

上面男儿郎正脱了衣裳,头上被带子简单包起,腿支在高处的青砖石上,开怀地笑,“莫急!我们男儿的本事你别小看!”

“就是!平日里不说便罢了,比力气的活何尝虚过你们女人家!”

这话是真的,毕竟平日里,这些人该出力气的时候从也没退过。

他们笑,底下听着也在笑,只是还要专心等着开号。

男儿郎也专心看着,这赛事状况他们得先有个大概,无他,他们比得可就多了,各个都是报了两三项,不知这一切规则如何,又有什么注意的。

光是这赛前唢呐与真正发号便是没见过的,终于,所有声均停下,河道足有几排的人纷静了声,大娘站至高处,手里一锣盘,她扯足了劲,高喝——

“开赛!”

“咚!”

那锣盘一响,这里的人飞一般冲了去,岸上也热开了锅,两岸鼓声依次传向十二桥,那里,正有十余壮娘维持秩序,在时刻到时拦着人再不让去!

巧文站至高处,也紧张看着,人群随着鼓声移动,各家各人均不肯落后,水里游鱼飞快,可也有让保持体力的,耳边锣鼓声,欢喝声,到了水里全是模糊一团。

真正到了比赛时,那些嘈杂的背景音全部不见,只余心脏的砰跳,胸口沉重的呼吸。

各处人嘶哑着,六桥炸开了花,这人群激荡着散向四处!

有好些士人也参杂其中,他们牵了驴来,可这驴似乎十分瞧不起这上下乱跳的人!

悠悠迈着步子,有的干脆昂了头就是不再走!

急得一旁人好生在竖起的耳边说道,“驴儿驴,你就随我去罢!有热闹景象看呢!”

周围人推搡而过,回眸一笑,吵道,“你是为了那娘子看罢!”

那人见有人问话,抬眼找人,一拱手,笑笑,“正是正是呢!我家——”

“驴——”

“回来——”

书生一打拱,驴没了牵绊,撒开蹄子走了!

前边人不知所以然,纷纷让路,等至听闻了风声想帮一把时,也摸不着了驴尾巴。

就这样,驴往着远离人群的方向越来越远,后面还吊着一个人!

周围人笑他,“真是个呆书生!不知哪家娘子的?”

独独有些人呆呆地,可大多人精明得很,河岸下的青苔阶早早被他们占住,随着河里的人一同向前,密切注意着赛况!

扬州城内外,只闻激烈的人声,盖过了今日的烈阳,直冲每人的心,这一幕,这一景注定要留存每人心中!

那些官府世家不会亲身来挤,年轻人固然也有的,可大多仍找了处酒楼,高高俯望着,六桥至十二,哪段河流最长,风光最好?

便是九至十一桥!

从九桥去再无遮拦,河道变得通直,那盖得高些的楼可直望到底!

不过这前半段隐入曲折回环的青石台里的景象她们便是看不得了。

这赛事不打回头路,六桥至七桥之间比女郎五里游,到了终点,男郎便在那里候着,从七桥至八桥,为他们的演武场!

视线随着散发着热气的清风再回到这河面,千余人随着赛事已分得很远,不过看着,大多还在前列围着。

一刻五里地,对这些河边长大的,吃些饱饭谁不能游过!

岸上鼓声又起,底下的人各个攒着劲,游在前面的一脸欢快,后面的使力追赶,正不知差距多少,岸上人烟繁杂。

“还有百米百米!”

“快到了快到了!”

“鼓声起!再数两百下下!”

岸上看热闹的,喝彩的,倒比底下人更急,大家随着那鼓声一同数着。

“百八十!”

“百六十!”

“百下!”

“五十!”

“十!”

桥边壮娘已蓄势待发。

“五!”

游过的人喘气歇着,眼上满是喜悦,这五文钱,拿到手了!

“四!”

风来,风起,巧文站在岸上,看后面的人使劲追赶,人已不多了,那清风吹响河面,一切仿佛被拉慢,鸟儿离开枝头,壮娘伸出的双手,岸上人的兴奋。

“三!”

后面的人已知无望,可还有一文钱等着她呢,奋力游着,再一抬头,岸上哪个人不为她鼓励打劲。

“二!”

鼓声奋扬,挣扎着,有人已扑向了壮娘,被手轻轻一拉,柔和推向身后,大家直了腰,笑着,口中报得数却愈加响亮。

“一!”

“咚!”

锣盘响,刺耳的一道,众人心可算回了肚子,这一遭,险些把嗓子喊哑!

大家笑着,可话还未落地,前方一大叔上场,咚的一声!

“男郎入水!女郎去桥上小杨柳空地拿牌子领钱!”

这里的消息传不到高楼那些人眼里,他们等得焦急,派了一批一批的人问,“前方境况如何?”

“比到几时了?”

可明明这是个计时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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