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入霜海
两人靠在一处，岚烟耐心阐述一遍自己的总结，黎难全程笑眯眯，颇有长者风范的点着头，答着，对，对。
这一关过去，岚烟才问：“你们来的时候是这样，那回呢？”
她转头看着这一方小地，抬手摸了摸顶上，这是黎难用白晶撑出来的，四面封闭，没有出路去向。
黎难淡声道：“这不是想等你醒了想办法么。”
岚烟沉默。
我能有什么办法。
有的也就是一拳捣碎封闭四周的冰晶，那后果不和被活埋一样么？
她望回去。
黎难和她对视片刻，笑开了，妥协道：“好吧，其实我有办法，就是想逗逗你。”
“……谢谢。”
这么沉重的环境他还能想让她开心，挺好。
知道她内心腹诽，黎难便动了，从石壁拐角摸出那张属于品意的地图，展开给她看，指尖点在图右上角的一片囫囵地方，“我们在这里。”
然后下移，指腹的白霜掉了点浸湿在图上，划出一道较深的印子。
顺着那印子，岚烟的视线往左边走，听他道：“咱们往这里走，可以直接破开山壁出山。”
他说着直起身，又转了半边，面对着旁边那群沉睡的同伴，举起图，回眸对岚烟道：“方向……是往这走。”
他指面向的那边。
岚烟点头，问的话却和当下聊天内容不符：“你指头结霜了。”
黎难顿住，下意识捻搓食指和拇指，否认：“没有吧。”
说完发觉实在苍白，眉头不自觉微拧，嘴上却笑道：“白晶在这里也受冻，我不就连带着犯可怜，先走吧。”
岚烟目光难离他的指尖，往前蹲坐一步，诚实道：“我其实很想猜你是如何带我走的，但我思来想去，也不知这白晶封死的路如何打开……你要将它顶起来么？”
黎难系好披风，向来郑重一点头。
“是的。”
是不是有点些难……毕竟所有山石都盖在上面。
黎难已经回头了，看样子是要去叫醒睡熟的那几人，这么看来，他们大概也是被他施了法。
他解咒时，颇为自豪地给她解释：“我这法力，承仙山之石，自有万钧之力，只需再注入些法力催动，头顶山石算什么，我能给你把天捅破。”
岚烟：“这么厉害？”
“哈。当然是骗你的，捅天的能耐找我还是差点。”
黎难偷笑，余光瞥到岚烟片刻的呆愣。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揉了揉头发，仔细琢磨他这能力：“那是不是就和金云一样，它也需要法力催动。”
她拨了下现在死气沉沉的小斧子。
“欸，那还是有区别的，您那是神器，我只是块小小石头。”黎难的自谦突然落下，剩下几人也刚好应召他的法术幽幽转醒。
几人打着哈欠，从地上坐起来，对着面前的景象发呆。
项昀当然知道前不久的昏睡不算正常现象，此刻看见他充满迷惑：“你迷晕我们做什么。”
黎难：“不然呢，叫你们打搅我与岚烟的谈心？”
项昀：“我——”他满腹脏话说不出来，转而看向表情呆懵抱膝坐着的岚烟，道：“人家哪里像是在和你谈心，分明听你胡说。”
岚烟想抬手示意一下，结果黎难又一次接上，“那也是在听我说，你……”
他突然伸出手指对着他摇了摇。
项昀：咬牙！
剩下三人早被他们这边的动静打扰，关辰莫名听这一连串拌嘴，万分无语，说：“他迷晕我们可能是让咱们休息的吧。虽然我也不太能理解，但——”
她话锋一转，“迷晕了之后将我们活埋是怎么个事？”
何莫宇同样瞪着这不见天日的黑漆漆室内，在旁的还有品意。
后者公平公正：“并非如此，是先被活埋的。”
关辰：“师兄……你倒也不必强调。”
岚烟坐在一旁偷听出他们落地的细节，隔了一会，终于道：“我们先出发吧。”
迷晕诸位的原因和关辰猜想无异，就是强制他们休息后养足精神来薅法力，这会总算可以压榨了。
在这小小的封闭空间里，黎难再次施法，他口中有万钧之力的石头果然动了起来。
旁边众人见状，也立刻运出法力传输过去。
顿时，震耳欲聋的石块摩擦声响，前面封死的晶体震颤，竟真的在抖落下的雪土中开辟出一条路。
岚烟搭在黎难肩头的手捏紧，按着他向前走，法力沿着指尖戳进他衣料皮肉里，问：“如何？”
“轻轻松松。”对方的回答果真如话语般。
她：“那你抖什么。”
大家这时候都聚在他身边，剑指汇聚着法力隔空传递，没一个人像岚烟这样得接触传输的，都没有察觉到黎难的异样，此刻偷偷瞄过去，又被那人瞪回来。
黎难炸毛哼道：“哪抖了，这不是在走路吗。”
搭在他肩上那手指点了点：“嗷～”
黎难觉得自己的解释似乎被人无视了，正要扭头去好好给她说道说道，结果那人正睨着上方牛哄哄工作的白晶，好奇地伸高手掌摸了一把，边走边小声道：“我从来没问过，你这法术师承何处，看上去格外好用，能给我也教教吗？”
他看她那一摸何等潇洒，只觉自己脊梁骨被人从上到下抹过去，抖了抖，狂眨着眼移开视线，恰好没见到岚烟看来的眼神，同样小声回：“幻术，或御物之术，你应当也会。”
“是，但我从未听过有能凭空变石头的，所以真心求教。”岚烟道。
他们修炼，更多的是法力和一些法术的应用，总的来说便是凭借一些外物提升自己原本脆弱的凡胎。
就像曾经岚烟召火，都得当下有火或是用什么暗门符箓，幻术就不说了，御物这种东西更得旁边有才行。
之前岚烟并未觉得黎难那晶石显眼，看待它更多会有种看别人施法冰诀的感觉。
这会才意识到，他又拿它铺路又拿它顶山，简直源源不断，直接以一种非常狂野的方式霸占了她的注意力。
黎难听懂她话中不同于之前的微妙情绪，她这次的在意程度恐怕就连他本人都是比较不上的。
只是个法术而已，他渐渐的，心口涌出一股难言的骄傲之感。
所以就算此刻他鬓边的汗水都要淌成小河，也得亮出个漂亮无比的笑，然后看她。
“行，出去后我便教你，保你一年之内学会。”
一年，那不就是砍山的时限？也是预言的期限。
哦，也就是说，死之前给她教会。
岚烟抿唇，郑重点头：“我会好好学的。”
主要黎难这法力实在是大有用处，除了天仙们，她还没见过有能力操控自然之力的高手。
黎难见她跃跃欲试的模样，黑黝黝的眸子仿佛都被冰壁上的荧光照亮，和之前那“死”去的模样一对比，可太有活力。
他看着，都觉浑身疲累一扫而空，轻快了，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又一次运好法力，他斜看了眼岚烟手里给他举好的地图，踏向前方，顺带朝她眨了下眼：“光好好学可不够。”
嗯？
“还得给点报酬。”
黎难笑说着，微微偏头躲过她看来的视线，将额边那串滑落的汗珠躲掉，再道：“之前要练字也是，同样未给报酬，是不是不太好。”
“我当练字是你白教给我……”
岚烟有些苦恼，很快便转变话头，“那如果这样的话，要不我的字就不练了，你单教我这法术，不然我怕没钱付给你。”
她认真盘算着。
黎难愣了愣，好笑道：“什么啊，怎么能还未开始就打退堂鼓。”
岚烟：“我没打，这不是没钱付你。”
“不行，答应我的事怎么能不作数。”黎难佯装不悦。
要只听二人当下谈话，根本不知此刻他们都在做些什么，岚烟也是和他叭叭两句后忽然瞄见前路的山石有些摇晃之象，才回过神现在举动对黎难来说应该是有些吃力的。
但都这么艰难了，他怎么还有这些闲工夫和她说这些？
岚烟放在他身上的法力加大一些，“我没那么多钱付给你，不过你要执意想要，那我……等见了仙尊，让她还你？”
本以为按黎难的习惯，他一定会哼哼唧唧，不愿假手于他人，谁料不知缘何，下一刻他居然同意了。
只不过还是依照惯例，和她拉扯一下：
“你是不是将我想得太迂腐了点，我难道是那种紧盯着钱不放的人？”
不是吧，但岚烟觉得他现在有点往这方面发展的意思。
她如实相告，黎难顿了顿，失笑：“报酬，不还可以用别的东西相抵么，你再好好想想。”
岚烟想，使劲想。
可想来想去，她除了这副躯体，好像别的都是黎难添置给她的，用他的东西抵他的报酬，肯定不行。
嗯……如此看来，她欠得还挺多。
想完挠挠后脑，小心打着商量：“都说好要去找仙尊还钱，你此刻还问我要，我有点亏了。”
“……”
黎难一噎，后笑开了花，急着想转回去看她，“怎么这会如此敏锐——行行行，看来我奢望一些捏肩揉腿是不可能得了。”
岚烟沉默。
搞半天就是要她当牛做马。
什么爱好啊。
但似乎这样也不是不行，起码方便容易。
思索完毕，她开口：“没问题，你说怎么做。”
黎难偷笑，清清嗓子：“那便辰时穿衣叠被，平日背拿行李，晚间再做那些吧，一直到你学好为止。”
岚烟听着，点头：“好啊——”
刚说罢，旁边关辰终于忍不住了，十分痛苦地传来一声：“好不要脸！”
“……我吗？”岚烟懵。
何莫宇小声道：“不是你！”项昀也痛苦：“你怎么能甘愿为他做这等破事。”
不用付钱了欸，不用丢我仙尊的面了欸！
黎难置若罔闻，反而乐在其中：“怎么偷听人家说话呢，你们没话聊吗？”
何莫宇：“有的，我们有的。”
项昀：“实在是某人声音太大，脸皮太厚，想听不见都难。”
关辰：“她都当真了，你还逗她？！”
黎难：“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他无辜道。
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岚烟也该懂其中门道，无奈求证：“所以你是不打算给我抵债了？”
她口气出现波澜，黎难如何能放着不管，当即回应：“抵！怎么不抵！现在就算——”
他话音未落，手中诀法忽地不稳，压在头顶的山石猛然向下坠了半截，众人大惊。
岚烟下意识都要抬手撑上去，黎难就已经飞快重新运转法力，将白晶牢牢顶回去：“到头了！”
前方顿时出现一道刺眼的亮光，凌冽的风从那处刺来。
岚烟眯了眯眼，按着黎难的肩：“那就快走。”
他明显状态不对，若是即将到了，不应该是这大事不妙的样子。
果然，他们几人脚下不停向那亮处狂奔，而那点亮光也在不断的闪烁，像是有什么东西时不时挡在出口，再配合着头顶发出的轰隆响声，一听就是晶石上方的塌山又出了变故。
大概率是山石再度碎落滚下了，连带着脚下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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