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雷鸣声贯天彻地,横扫整座岚阅宗。闪电扯着刹那电光照亮寝房。

影子被拖得长长的,覆盖睡梦中仍然不安的邝诩脸上。她的呼吸声重而杂乱,冷汗浸染的脖颈愈发惨白。

“轰隆!”又是一记闷雷,邝诩腾地坐起身,视线转向窗户。繁复的木格窗纹前,正站着一个人。

他逆光,只有闪电掠过时方能看清他的身形。整个人正对着她,看不清脸,但他的眼睛如火炬,一直盯着冷汗淋漓的邝诩。

“阿诩,别这么看我,你的眼睛像看陌生人,好冷漠、好无情啊。”他走上前,不,不是用走的,是在闪电的一瞬,立刻瞬移到邝诩榻前,他死了,死人的脚沾不到地面。

邝嘉从容坐下,与邝诩视线相平,“阿诩,我是阿兄啊,不认识我了吗?”

“阿兄?”邝诩眸光泛泪,立刻激动地伸手去抓邝嘉,“阿兄,我怎么会不认识你?”

邝诩其实落了空的,邝嘉已经死了,她怎么可能抓到邝嘉的手。但两个人还是默契地将手叠在一起,上演“亲兄弟”情深义重的戏码。

“习惯了吗?顶着与阿兄五分像的脸、不男不女地活着,肯定不好受叭,”邝嘉眼中涌动着心疼,可在说话的瞬息又消失的无影无踪,“阿兄的乖弟弟……”

“哗——”青光一闪,不留行剑招手即来,邝诩对着他连砍数剑,每一剑都砍中邝嘉,每一剑又都落了空。

“砰砰砰”落剑之处,碎屑纷飞。邝嘉的身影鬼魅般神出鬼没,忽隐忽现,邝诩提剑左挥一下右劈一下。

“砰砰砰”“哐哐哐”……房间里被她折腾得一团乱麻,碎瓷断木满地都是。

“哐当”,她累到筋疲力尽提不起剑,瘫坐在地,头发凌乱,被冷汗粘住贴在脸颊。邝嘉又出现在她面前,他蹲着,伸手去抚开碎发,他做不到却仍旧乐此不疲,仿佛因为这个动作能将狼狈的脸一览无余,“顶着杀母仇人的脸活着,痛快吧。”

邝诩流着泪趴倒在地,她无助地朋友鼻涕眼泪横流,邝嘉不依不饶地追问:“还敢照镜子吗?是不是每次看到自己的脸,都会带入那个逼仄视线里,杀人的人从邝嘉变成邝诩,再变成自己呢?”

“还分得清是谁杀了那个女人吗?”邝嘉也趴在地上,与她对视,还在追问,“你是不是也看见自己举起剑挑开她脑袋的瞬间,鲜血喷涌,滚烫的血液搅在脸上,血腥味挥之不去,就像……就像那天你杀阿兄的时候,阿兄的血和她的血一样吧,都让你兴奋地胆颤?”

“你闭嘴!你闭嘴!”邝诩像被刺激到的愤怒狸猫,应激般跳起来,抓着剑砍向邝嘉,左一下右一下,厉声质问:“你为什么阴魂不散!邝嘉你为什么还不死!”

“弟弟不乖啦,为什么要咒阿兄?”

“住嘴!住嘴!”邝诩一下一下追着邝嘉,跌跌撞撞,横冲直撞,状似疯魔,神情癫狂,“我不是邝诩!我不是男的!我是母亲的女儿!我是女儿!”

“都是你,杀我母亲,还阴魂不散地缠着我!”她汗湿的身子如同从水中捞起,直不起的腰杆顿住,居高临下地怒视端坐的邝嘉,“我要你挫骨扬灰……”

邝诩重重喘口气,闭上猩红的眼睛,阻断眼泪的蓄积,挂在鼻尖的冷汗却像眼泪般掉下去。

邝诩缓了口气,睁开眼目睹怔愣地邝嘉伸手,他想接那滴汗。邝诩对此毫不关心:“阿兄,你是疼我的,去死吧,死远点……离我远点好不好?”

邝嘉怜爱的神情丝毫不假,对着邝诩歇斯底里后的哀求,他显得尤为绝情冷酷:“不好,阿兄被你杀啦,所以阿兄不想放过你。”

“阿兄疼你,到了地狱阿兄才好疼你啊。”

满头的冷汗流入眼睛,又滚落出眼睛,甚至邝诩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汗水多还是泪水多。

“阿兄舍不得你。”邝嘉做着象征性地擦眼泪动作,“你是知道的,从小到大阿兄最疼你、最爱你了。”

“那你呢,喜欢阿兄吗?”邝嘉问她,“不然为什么顶着与阿兄这么像的脸?”

“你有对着镜子,对着这张脸自·渎过吗?自·渎到高·潮的时候想到的是阿兄吗?”

“啪!”邝诩反手少了个巴掌上去,但是落了空,反而拍在了左肩上。“是你,你杀了我母亲,害得我连自己都做不了,害我做了两辈子邝诩,害得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害得我连自己是何模样都不知晓!”

“阿兄也疼了你两辈子,阿兄把你当唯一的亲人,将绝无仅有的荣宠全都给了你,要月亮摘星星,阿兄什么不满足你?!”

他的话像尖刀刺中邝诩的心脏,她如泄气的气球跪坐在地,瘦弱的肩膀剧烈颤抖,眼泪顺着脸颊不停流下却逐渐嗔狂,笑声由小渐大:“……哈哈哈哈哈哈……我宁愿不要你的疼爱,否则我定要你生不如死,敲骨吸髓、挫骨扬灰,将你当做畜生一样扒光了抽打,催促你在地上爬,送去猪圈和猪同吃同寝,甚至□□!”

经年的仇恨如同泄闸的洪流一发不可收拾,杂糅着享受过得无尽疼宠的踌躇,在一年又一年的时间里发酵,像腌在深不见底的湖底白菜,菜叶子越来越烂、味道越来越重。邝诩不喜欢吃,但流着眼泪被迫吃了一碗又一碗。

她不想吃,她也想把坛子递给邝嘉,强迫他吃到作呕,吃到整个胃里、整个身体里都是腌菜。然后告诉他:“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她做不到!

邝诩攥紧手,突然朝着邝嘉伸出手,她想掐住邝嘉的脖子,可是落了空。转而又提起剑贯穿邝嘉的身体,钉入椅子,“嘭”一声,整个椅子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动静之大,惊动了巡逻的弟子。

“宗主大人!宗主大人!”突兀的陌生声音打断这场闹剧。

邝诩挥剑一瞬,门板轰然爆炸,那弟子低头跪在门口,余光瞥见邝诩提着剑,房间里像经历过混战般的乱七八糟,而且冷汗淋漓湿法的邝诩如刚出水模样,她苍白的手扶着疲惫的脸,用力揉着,掐出红痕,横眉冷对,厉声呵斥:“滚!”

巡逻弟子不敢多做停留,立刻离开。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大半年了,邝嘉总是半夜入梦邝诩,吓得她时常半夜提剑对着空气挥来挥去。

劈出的剑气有时甚至能破门捅窗,横扫整个岚阅宗。宗门上上下下的弟子,夜里睡觉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这么死了。

每个人都提着脑袋过日子,尤其现在,宗主的脾气也越来越差。

“啪——”摔杯声落地,瓷渣飞溅,划破最前方的那名弟子的额头。

“这么点事儿都办不好!都想赶着去死是么!”

邝诩怒砸数套杯子后,怒火犹在。但她手边没东西了,视线扫过一圈,落在跪在下方的弟子们身上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惊恐,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如履薄冰、提心吊胆。

他们的模样让邝诩想起曾经畏畏缩缩的自己:那股无名怒火彻底浇灭。邝诩疲惫的扶着额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想办法解决。

“你,带着请帖去玄华宗一请燃明仙尊的弟子。”邝诩随手指了个人,拖着头重脚轻的身体离去。

那封请帖送到玄华宗时,撞见了热心肠的徐景,直接把人领上寂华峰。

又正逢段寞然下山觅食,实在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宗主夜里总是梦魇,嘴里叫着前……邝嘉的名字。”觉得冒犯邝诩,那弟子的声音在前宗主处急转弯,硬生生改成了邝嘉,“最近这几个月,宗主的症状越发严重,晚上还会提着剑毫无章法的挥来挥去,魔怔似的折腾得整个岚阅宗鸡犬不宁。”

段寞然咬着青枣,将前因后果了解大概。具体,还需要详问邝诩。

“多谢,明日我便去贵门拜访宗主,劳你转达。”

送走来人,段寞然还得想个办法说服沈寂云与她下山。她现在是剑魂,去哪儿都必须由沈寂云带着。

至于办法……段寞然思及此,悠悠然叹口气。

*

“不留行剑是镇魂之剑,当初你一剑杀掉邝嘉时,便是将他的三魂七魄锁在剑中。故而才让他有机可趁。”

“我知道。不留行是我的本命,一日未与它解除缔命,邝嘉便是悬在我头顶的利刃。”邝诩搓着手,双眸飘忽不敢与段寞然对视,“但我不想解除缔命。”

“……”段寞然安静一瞬,琢磨不透邝诩的真实想法。

“我只是不想再受邝嘉的折磨,不能有其他的办法吗?”

“有,”段寞然一拍膝盖,前后晃着身体,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她与不远处的沈寂云对视一眼,“有一种特殊的阵法辅以天地木做的匣子,可以完全阻绝与本命之间的神识互通。但只能封一次,若是不想一直受困扰,便只能永远封印不留行。”

“那……”

段寞然急急打断她:“正巧,我会这种阵法,而我师尊刚好有这种天地木的匣子。只是需要去玄华宗取来即可。”

“不必了。”沈寂云语毕,一道木匣子即刻飞出,“哐当”落在邝诩脚边。

“……”段寞然看了看匣子,又瞧了瞧沈寂云:未免领悟地太快,她还想找个理由糊弄沈寂云与她一起诓骗邝诩呢。

“这不巧了么?”段寞然尴尬一笑,随手画出阵法,圈住木匣子。

这回换邝诩有些疑惑,视线在段寞然、沈寂云之间来回转:“这阵法看着未免太过简单了……”

“大道至简,越是简单的反而越是别有用意。”段寞然脸不红心不跳的忽悠,“眼下只要将不留行放入其中便可,但宗主要想好,一旦决定便不能反悔。”

阵法将木匣子托起,石桌上的不留行剑微微颤抖。

邝诩沉默良久,将剑递给段寞然。她接过剑,打开木匣子,又将剑身横着缓缓放入匣中。

段寞然有些心虚,尤其现在到了盖木匣的时候,邝诩还是没阻拦。这个烫手山芋她不能接,干脆让邝诩自己来:“宗主,不妨再送它一程?”

邝诩犹豫下,上前去合木匣。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只有段寞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木匣子只剩下一条缝隙。邝诩的手指卡在缝隙中,转过头对她说:我后悔了。

段寞然松了口气:幸好没赌错。她寻向沈寂云:你倒是淡定。

离开岚阅宗的路上,段寞然走在沈寂云身边。

沈寂云忽然一顿,衣服拉着她阻止前行的步伐。她被迫回头,台阶上的段寞然正踩着她的衣角,一脸玩味。

段寞然歪着脑袋:“师尊没有什么疑惑想问问我吗?”

“你有你的道理。”她伸手去抓段寞然。后者却不顺从,纵身一跳,好在沈寂云眼疾手快,接住她。

段寞然的双手勾着她的脖子,道:“不留行是镇魂之物,若无主人应允,无法放出镇压的魂魄。这是邝诩的心病,外物是无法助她的,只能等她自己明白。”

沈寂云闷闷嗯声,抱着她走下台阶。段寞然的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仰头望着她的侧脸问:“仙尊累不累啊?”

“不累。”

“仙尊辛不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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