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旬从冰箱里拿了一盒冰块和几瓶气泡水,和乔知方在客厅地毯上坐着看电影。电视里在播什么电影无关紧要,大屏幕没有小屏幕好看——

傅旬拿着乔知方的手机,翻看他这几年的朋友圈。

康涅狄格州,Silver Sands State Park,落日的时候,一轮月影已经高悬,海水涨上来,淹没部分沙滩。在橙蓝交映的黯淡天空下,没有被海水吞没的沙地颜色银黑,遥看如同断桥。

傅旬说乔知方在沙滩上看日落的那天,自己好像正在准备参加金鸡奖颁奖典礼。去年的金鸡奖在厦门颁奖,厦门是个海边的城市,但傅旬是去工作的,并没有去看海。

日落好看吗?

乔知方说:“挺好看的,但是那天我很想回国,对着美国的海,很奇怪,我只想起来被分开的银河,就是隔开了牛郎织女的那个。”

傅旬说:“呀,是想我了吗。”

乔知方笑了,“别自作多情。”

傅旬嚷嚷说:“我自作多情,是你总是问心有愧好吗?”

乔知方妥协说:“好好,我想你了,对,是因为想你。”

傅旬开始笑,继续往下翻乔知方的朋友圈。下一条是帮朋友转发的普林斯顿东亚系的重阳节活动,地点在Jones Hall 202,没有乔知方本人的影子。

再下一条隔了一个多月,从普林斯顿出发,开车去Sandy Hook Beach,沙滩在新泽西州东南部,是个很小众的景点。又是落日时分,大西洋狂暴,湾流绯红。

纽约的天际线,在海浪上起伏。

傅旬问乔知方美国好不好,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去美国读博。

其实乔知方的硕导也问过乔知方,不考虑去美国吗?申耶鲁大学需要精通三门外语,乔知方已经满足了语言条件,但是乔知方没有去美国的想法。

乔知方的姨妈就住在美国,他觉得中国人在美国做学术,尤其是做文科研究,遇到的学术环境并没有那么包容:

美国人在骨子里是很傲慢的,如果你是亚洲人,那么你只能在美国做亚洲研究。什么,你说你可以做好欧美研究,不,你不可以的,noli me tangere,不要碰其他地方。

乔知方不太喜欢这样。

学术的事情留给学术圈就好了,傅旬问乔知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去美国读博,乔知方歪了歪头,特别无奈地笑着说:“唉,还去美国呢,我现在都后悔读博了。”

傅旬于是也笑,安慰他说:“我以为我们乔老师很爱学习呢,快了快了,这不是快毕业了吗。加油,乔小葵。”他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加油乔小葵?乔知方无语地笑了一下。

傅旬继续往下看乔知方朋友圈,乔知方的朋友圈动态不多,毕竟他不是去国外度假的。美国的博士不好读,系里三分之二的人都在延毕,切身处在这种环境里,每周又有六七百页材料需要阅读,乔知方刚过去了一个星期,就挂上了黑眼圈,大部分时间都没心情拍照。

往下翻着翻着,傅旬难得看到乔知方露了脸,乔知方和几个同学晚上从燧石图书馆出来,乔知方迅速跑了——

好吧,其实也没看清脸。

很抽象的一条朋友圈,但是能看出来乔知方那个时候的心情不错。

傅旬说:“跑什么呢?”

乔知方说:“哎呀,学爽了。”

“你不是写了‘开饭,先到先得’吗?是吃饭去了吧。”

“不是说书中自有千钟粟吗,我先来图书馆,所以我先吃饱喝足了啊。”

傅旬捂脸笑,真抽象啊乔知方。

乔知方说:“其实是中国同学做饭了,我跑着抢饭去了。”

“做的什么饭?”

“蛤蜊肉末意大利面,水煮肉片。”

“抢到了?”

“这是可以说的吗,其实做的不好吃。”

“不可以说,吃人家的嘴软好吗,”傅旬眼睛弯弯的,“感觉你过得还挺开心的,好像我也变成学生了,有点怀念。但上学的时候,我经常会觉得很烦。”

“你们学校不太一样,我上学的时候不工作,但你们要进组的。其实上学上久了,我也烦。”地暖太足,乔知方觉得有点热了,拿起来气泡水,喝了一口,傅旬拿的气泡水简直有和酒一样的效果,喝得人头脑昏沉,有种微醺的错觉。

傅旬挑了一部意识流的喜剧片《佛蒙特州的月光》在电视上放,电影里有大量的爵士乐配乐,艾拉夫人的音色近乎完美,在小号声里轻轻唱歌,音乐像是太阳照在身上一样,让人觉得慵懒。

傅旬很克制,他从来不问乔知方要不要看同性电影,乔知方大概率是不会看的,乔知方不怎么喜欢看男同电影。

所以,对乔知方来说,傅旬是很特殊的。

特殊到乔知方不是很在意他的性别。

又或者说,乔知方很在意他的性别,在所有同性里,他只这样在意他一个人。

其实乔知方的很多照片都存在相簿里,并不发出来。乔知方和傅旬分手之后,没有再谈恋爱,没有心思、没有力气,最后,开始写论文了,没有时间。

傅旬再怎么翻他的朋友圈,也不会翻出来会让自己不高兴的东西。

再往下翻,就是一些疫情期间的记录了。

乔知方毕业的师姐受南大社的邀请,翻译巴塔耶诗文集,乔知方做了其中的一部分翻译。师姐翻译了《Les Larmes d'Eros》,他翻译了《L'archangélique et autres poèmes》里的一部分诗,所以出版之后,他转发了书讯。

爱神的眼泪,大天使昂热丽克。

巴塔耶总是把爱、性、死亡和极致的消耗联系在一起,卑贱与神圣并置,情色的边界与神圣性的边界并无不同——

爱就是濒死/爱就是爱上死/猴子们濒死发出难闻的气味

够了我但求一死/我过于懦弱无力赴死/够了我累了

够了我爱你像一个疯子

assez je t’aime comme un fêlé,够了我爱你像一个疯子。

傅旬点进去看了乔知方转发的公众号推文,沉默了一会儿。乔知方好像从来都是理性的,他可以翻译“我爱你像一个疯子”,也可以欣赏这首诗里非理性的、濒临崩溃的极致的爱,但是他好像永远不会这样做。

傅旬不想问乔知方,他翻译这首诗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来自己。

乔知方这个人,好像从来都不会发疯。

不发疯吧就不发疯吧,他偏头看了乔知方一眼,很想亲吻他。

眉眼锋利的乔知方。

在我身边,你就在我身边。

傅旬拿着乔知方的手机,乔知方也不找他要回来。傅旬继续往下划,其实乔知方不爱发朋友圈,有时候一个月也不见得发一条,老师的论文资讯、文大的学术会议通知、用理光GR3相机拍的导师和毕业的硕士师弟师妹……往下划着,他看到了台湾的定位。

他问乔知方是过去散心旅游了吗,乔知方说怎么可能,他是去台湾找图书资料的,过去一趟,来回隔离了将近一个月。

按照傅旬对乔知方的了解,他觉得接下来他会看到台湾的图书馆——

然而,乔知方只发了一块带包装的凤梨酥,放在一本国立清华大学的学报期刊上,“排了好久的队”。

排队,是排什么的队?借书的,还是凤梨酥的。

凤梨酥是佳德糕饼店的。

傅旬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阵泡沫碎开了的感受,酥酥的,麻麻的,又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感。他还在和乔知方谈恋爱的时候,去台湾参加颁奖典礼。那个时候,是傅旬第一次去台湾,他整个人都很兴奋,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典礼结束,他去佳德排队买了两盒凤梨酥,给乔知方发消息说台湾湿润多雨,感觉很不一样。

滴水观音成丛生长,榕树的气根垂下,有如一道帘幕。

排队的时候,他被雨淋湿了。

佳德的凤梨酥里,放了很多冬瓜。冬瓜比凤梨多的话,吃起来口感绵密。

佳德的凤梨酥好像很甜,或许有一点酸?傅旬有点忘记它的味道了。但是他还记得台湾湿润到让他觉得无法呼吸的气候,雨水打在身上,他排着队,只觉得幸福。

他怎么能不感到幸福,电影获得了奖项提名,他的爱人在祝贺他、等待他,他还那么年轻。春风得意,好像就是这样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前途光明。

他觉得自己满腔爱意饱涨得无处安放。

后来对着其他人,他再也没有这样动心过了。

乔知方翻译法国人的诗,他不敢确定和自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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