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收闻黛做干亲的念头萌生期是在闻黛离开那日。
夜半时分,齐雅护肤结束后做了最后一次冲洗,她从盥洗室中走出来,两只手在面颊上轻轻拍打着挂着的水珠,瞳仁朝着攲在床头抱着笔记本点点敲敲的男人,“哎,你觉得闻黛这姑娘怎么样?”
她绕到床的另一侧坐下,手牵着被子掀开,往里挪的时候自顾自地讲:“我们这家底倒是不用在乎什么门当户对的事情,要是说让她和陈斯辙在一块,我也没意见,就怕郎有心妾无意。你看见了没,可是咱们儿子亲自把人给送回去的啊!上回我给他介绍的那个许静,你知道他怎么做的吗?他居然就这么把人撂这儿了,让人家自己找司机,这还是后来管家跟我说的,真是没礼貌啊。”
在笔记本电脑上挪移的手指停住,陈文康的目光抬在笔记本电脑上浮空着,深重的气息从他鼻腔间溢出去,因上年纪而多了些儒雅气质的脸孔上眼皮低坠,“婚姻这种事,要看缘分。我反而觉得她跟我们的缘分更深——先在寺里遇见了你,又在……偶遇了我。”差点儿把庙字吐露出口,他及时含糊了过去。
“我是觉着,比起你想要的儿媳妇,她当我们的女儿更不错。”
手撑在床上朝陈文康偏着身子的齐雅愣了瞬,她紧眉思忖,在餐桌上闻说的闻黛过往不由得再度腾于脑中,绷起来的肩膀掉了回去,“唉,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世道居然还能有人高中都没读完……”
“苦命的人又不会在脸上贴字儿说自己苦命,何止高中,小学没读完的也大把。我是想着啊,把她收做干女儿,这样哪怕她最后没法跟陈斯辙成一对,我们当着她的父母也能替她把把关,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吧——就算是多养一个人,对我们家来说那也没有负担。”在中午时这念头尚且是个胚芽,现下的陈文康越发地认了这个念。
他转头眄睐着齐雅,低声道:“你要是觉得也行,咱们就挑个时候跟陈斯辙说一声,看看他怎么想的。”
陈斯辙怎么想的?当他刚从常海区回到翠湖区的时候就接到了喊他回家的电话,撷着满心的困惑赶了过去,迎面走来的齐雅就把他摁在了沙发上坐下。
他是怎么想的?当他听见他爹妈表示想把闻黛收做干女儿给他当妹妹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因为他更想知道他爹妈在想什么。
负责当说客的是齐雅。她站在他跟前,一只手横在胸前,一只手悬空着敲点,“你看,你一个人长这么大也挺孤单的,我们也就你这一个儿子,原本是只想生个女儿出来的,谁能想到出了个你呢?还整天让我为你的婚事操心……闻黛我看着不错,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我也不求你能跟她有什么发展了,横竖我和你爸爸把她认作干女儿,以后我们就是她的靠山,你也知道了,人家小小年纪就没有父母啊……”
心变成了两半在拉扯,陈斯辙理不清,只觉得自己仿佛待去了另一独立的空间,和他们之间隔了一层壁垒,听见的只是模糊的嗡嗡,于是他说:“随便你们,我无所谓。”
不自觉地忆起那座残存着烧灼痕迹的别墅,枯败寂寥的院落,院门外站着她,视线隔着车窗无意地掠过她。其实大可直接离开,只不过是被那个寞落的身影影响而刹了车,而下了车。
不自觉地忆起靠近时她那双眼睛上的红意,总觉得自己看见的是一块结了痂的伤。
不想再理清。他把头抬起,目光从面前的齐雅转到另一端瞟着自己的陈文康身上,“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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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安观位于终安山山脚,深赭色的大门紧闭,观外的街道旁栽着香樟树,一列列一排排房屋俱是深原木色,有意装扮成古朴调。
陈文康领着闻黛走去了大门前,他握着手机和观内的道长通着电话。闻黛站在台阶下方,朝街道处随意地瞥去一眼,无心睄见停步在不远处樟树下的妇女——齐耳的短发,蓬卷的贴着耳朵勾起,皱纹把她的脸皮拉扯得松垮,修身款的灰色大衣底下是黑色铅笔裤,脚上的乐福鞋被一圈泥围剿。
妇女抱着怀里大约五岁左右的女孩子,她一手揽着女孩子的脑袋,一手托着女孩子的臀部,在原地小幅度地来回徘徊,在与闻黛对上视线后,她在略一停顿后很快地迂过身面向他方。
恰逢封紧的观门敞开,闻黛慢吞吞地把目光收回来,抬脚跟在陈文康身后进了道观。
在进门的刹那,由观外传来的最后一段声音是一阵急促的踏步,似乎是谁在奔跑,从远及近。
道观不算很大,在引路的小道长介绍下,闻黛不疾不徐地跟着陈文康从几个宫殿间的径道上走去了一角关着隔扇门的屋前。
“师父一般接客就是在这里。”小道长走到门前,他抬手先叩了两下门,报一声:“师父,我把两位客人接过来了!”
他把门给推开,一条手臂伸在前头抵着门,半侧开身子,另一只手作出“请”的动作。
莫名觉得自己仿若跳回了千百年前的闻黛翣了两下眼,她提步同陈文康走进了屋内。
穿过画屏进了内室,长方形的茶桌上摆放着茶具,坐在桌前的男人较为瘦长,下巴上的胡子已全白,长发簪成混元髻,眼肌下坠的三角眼里装着清明的瞳仁,藏青色的道袍挂在他身上,从袖子里钻出来的手有些枯瘦,正端着陶土色的茶壶给杯子倒着茶。
被他那双眼一捕捉眸光,闻黛没由来地紧张。
陈文康朝他行了个拱手礼,“张诚元道长。”他落下一只手,掌心朝上地伸到了闻黛身畔,含笑的目光捩在张诚元身上,“这位是我偶然结识的一个朋友,叫闻黛,你可别看她年纪小。”
倒完茶的老人站起身,抱手作拱手礼朝着他们依次拜了一拜,引得闻黛也紧忙回礼。张诚元定睛端详了闻黛一番,点了两下头,眼中浮出的笑意和复杂混在一起,把着耐人寻味的口吻:“的确不可小觑。”
他抬手示意他们落座。而陈文康成熟的外观下,内里的好奇心毕露,拖开椅子坐下时新鲜地问:“道长,你看看你瞧她能不能瞧出什么端倪来,比方说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地方。”
“哼哼。”张诚元晃着头了然地笑了下,他端着面前的茶杯凑到唇前啜了几口润喉,打量着有些局促的闻黛,苍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扯出来:“人和人之间肯定是存在不一样的地方的,但没什么普不普通的说法,人人都是普通人,这个世界也不是没有和她一样的人。”
垂在大腿上的手悄悄攥成了拳头,闻黛咽了咽喉咙,她举目和张诚元的眼眸相对着,只见那埋在眼皮下的瞳子也凝睇着她。
“路不太好走吧?对你,我应该也不用说些什么,你自己都懂。你在发挥你该发挥的能力,你走这条路,不是为了自己,ta也不会让你为自己,为自己的这一面——”张诚元转过身,他一只手把后面挨着窗户摆着的立柜的柜门给拉开,从中拿出一个多面魔方。
魔方被他拧成不规则的形状,他把放着魔方的手掌举高,另一只手点着正面,而后沿着曲起的魔方棱角线后移,“背后,是很多面不属于自己的存在。”
待在闻黛邻侧的陈文康拴紧了眉毛仔细思量着这段话的意义,而身为当事人的闻黛的注意力反倒落了个独出心裁的地方——
“道长,你平时还玩魔方吗?”
陈文康单侧的眉梢一扬,脸本能地向闻黛这一侧偏,眼神里堆着的是诧异。
然而张诚元却仿若早知如此,他把魔方转回了最开始的形式,印着褶纹的指腹摩过魔方面,笑道:“当然,益智嘛,玩这种小玩意儿的时候可是能增长些智慧的,万事万物里都蕴藏着意想不到的存在。”
“很快就又要到你该发挥的时候咯,我就看你的了。”第一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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