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安仁坊崔宅,书房。

崔十九郎听着下属的汇报,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紫檀木桌面。

“文氏……果然动手了。”他语气平淡,就像在说今日吃什么一般。

“是,我们连夜审问了那几人,几人在前朝时做的便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圣上建朝后,对长安城管控的极严,他们已金盆洗手隐在城中。只是……”

“只是什么?”

“文氏给的银钱太多了,他们打算做完这一单,就逃出长安城,远走高飞!因此……”回话之人略一迟疑,咬牙继续:“他们奉命……先奸后杀,几个小的要处置得格外惨烈,务求让人一眼便知死前受了何等折磨……”审问时听得的污言秽语,他实在不愿在主子面前复述。

前朝乱世多年,他见过杀戮之事不少,但如文氏这般要求虐杀的雇主,实属不多见。

崔十九郎不喜地皱眉,“好一个文氏,她想用童家人的惨死,刺激童校尉,歹毒!”冷哼一声,眼中厉色一闪,“她真以为逼疯童校尉,她那不成器的儿子就能顶替上去?”

就像他从学堂退学,十五就能顶替他的名额?

真不愧是主仆,想法都一致。

崔十九郎视线移到垂手侍立在旁的崔老身上,拇指和食指轻揉眉心:“加派人手,日夜守着双梧巷,童小娘子来回的马车,也配上护卫。”转头看向汇报之人,“把那几个歹人断舌断手脚筋,扔到那下单之人的院里去。”

“是!”

于此同时,双梧巷巷尾童家。

鸡鸣三声,童白便醒了。枕下铁剪的冷硬触感提醒着她,昨夜之事并未噩梦。她悄然起身,白氏与弟妹们犹在沉睡,白氏和二郎眉间紧皱,带着一丝惶然。

走入灶间,看着空荡冷清的厨房,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袭上心头。

她舀出麦粉,打入两个鸡子,加入稍许盐沫和清水,开始和面。童白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特有的节奏和专注,也仿佛要将后怕和不安,都揉进面团中。

面团醒发时,她将白菜切成小块,又将昨晚剩余的肉沫,点燃灶火,用陶瓮将白菜和肉沫混合炒出香味,放在一旁。

昨夜受惊,今日早膳她打算做点馎饦,其实跟后世的面片汤很像,是长安城内较寻常的食物,也最能暖胃暖心。

面团醒好,陶瓮中添加水,咕嘟咕嘟滚开后,童白将面团抻开,拉长,熟练地撕成大小均匀的片状下入锅中。

微微发黄的面片在滚水中翻腾的间隙,她将翠绿的荠菜撒入面片锅中,一烫即熟,连汤带面片盛入粗陶大碗,连同一旁的早已做好的臊子一起。

热气腾腾、香气扑鼻,食物的暖意瞬间驱散了屋内的寒意与惊悸。

童白转身欲去唤家人起床,却见白氏与二郎已站在灶屋门口。白氏眼圈通红却强忍泪水,二郎快步上前,乖巧地帮忙拿取碗筷。

快速洗漱过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安静吃着馎饦,温暖的食物下肚,紧绷的神经得到缓解。

三娘吃的很开心,吃一口就偷偷瞄童白一眼,小模样可爱的很,童白问她:“三娘这般瞧阿姊是为何?”

三娘咧开油乎乎的嘴,手指着碗里的面片汤,“阿姊,好次!”

这话一出,大家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白氏这段时间接过掌勺,但并不是有心就能做好吃的,她的手艺比起童白来说自是比不上的。

白氏双颊微红,恼羞道:“罢了罢了,就你嘴刁,晓得你阿姊手艺好,少说,多吃点。”

童白不禁莞尔,二郎也跟着一起笑。

一时间,笑声夹杂着稚童的声音,驱散了阴霾。

今日来接童白的马车辕上,多了一名腰佩短刀的护卫。童白视线扫过,在上车前对白氏轻声道:“阿娘,锁好院门。”

马车抵达崔府,童白并未立刻去厨房,而是请引路的侍卫通传,想见崔老。她被引至一间雅致小花厅,空气中弥漫着清冽木香。她垂首静立,手心微潮,内心忐忑。

脚步声近,崔老的声音响起:“童小娘子寻老夫何事?”

童白循声望去,就见鬓角灰白的崔老迈入门内,上前两步郑重行礼:“崔老,奴家中昨夜……遭了盗匪。”她声音微哽,“幸得十九爷派人护卫,方得保全。此恩……奴一家没齿难忘。”

崔老见她眼眶红肿,叹息宽慰:“万幸有惊无险。十九爷既出手,必会护你一家周全。”

听到这话,童白连日积压的情绪骤然翻涌。

穿越至今,她步步艰难。初来时险些饿死,设法自立却差点被亲娘发卖,有一身厨艺却不敢施展,连在坊间叫卖也要被坊吏刁难。昨夜更是险些命丧黄泉!

她一个在法治社会平安长大的灵魂,何曾想过会亲身经历刀兵加身、命悬一线的时刻?这吃人的世道,比她看过的任何一部古装剧都要残酷百倍。

委屈、不甘、后怕……种种情绪交织,眼泪不受控制地扑簌落下。

崔老见她突然落泪,顿时无措:“童小娘子,你……你别哭啊。你这般,老身如何向十九爷交代?”

童白边拭泪,边哽咽道:“崔老,无事,奴只是有些后怕,却又不敢在家人面前落泪。”委屈是真委屈,落泪也是真落泪,也是她释放压力的一种方式。

而且,这泪还就真该落一落,毕竟,以原主的经历和年岁,能做到来这里才哭,已算得上是心性坚韧。

“……待十九爷归来,请您转告一声,奴愿以手中食方为谢礼,答谢十九爷救命之恩。”

本是件你情我愿的交易,但童白这般哭着说出来,倒让崔老觉得自己像是‘逼良为娼’的恶霸帮凶。

他脸色一僵,忙甩开这荒谬念头,应承道:“好,待十九爷回府,老身定当转达。”

童白谢过崔老,转身踏出花厅。直到走出很远,确认四周无人,她才允许自己靠在冰凉的廊柱上,深深喘息。刚才那一场哭,半是真性情,半是表演,此刻卸下心防,只觉浑身脱力。她用力掐了自己手心一下,疼痛感让她瞬间清醒。

哭过了,怕过了,日子总要继续。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得走下去。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委屈与恐惧都压回心底,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清明。重新挺直了背脊,她独自向小厨房走去。

回到小厨房,童白用白水煮了鸡子,剥了壳,趁热在眼圈周围轻轻滚动以消肿。

厨房众人瞧见她的举动,却没人敢多言一句。等到眼睛没有那般难受了,童白便开始准备膳食。

经历昨夜,她对穿来的这个世道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昨日的匪徒没明说指使他们的人是谁,但她隐约也有猜想,昨夜她睡不着的时候,将穿越来后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掰开揉碎细思几遍,不难得出隐在暗处的人手段越发狠厉和摆在明面上来。

定是有什么事促发了对方。

比如说童爹即将归家,又比如说她在十九爷面前越发得脸。

前者她无法左右,后者,她觉得自己可以做的更好。

十九爷既要求午膳多备些,想必其中部分是分享给同窗食用。听说能在学堂里求学的学子皆非富即贵。

只有在十九爷面前体现的价值越多,十九爷才会愿意继续安排人保护她,保护童家。

或许,跟童爹坦白,有她这份心思和利益关系在,对方也能更能接受自己。

思及此,她又去了趟后厨仓房,这里存放着崔家所有的食材。完全没有在意身后那群帮厨因瞧见她红肿的双眼而心思涌动。

不多时,崔府帮厨间便流传开“童小娘子因差错被崔老严厉斥责”的消息。

众人眼神交汇,却无人敢上前询问或者多言。这段时日,童白在庖厨之道的本事众人有目共睹,即便有心思活络的,此刻也不会明着得罪。

唯有角落里一名帮厨,眼中除了打量外,还有不解。

童家小娘子怎么还能如常来上工,若是计划未变,此刻不应该……

莫非,那边还未动手?

*

崔十九郎回府时,已是申末时分。

崔老候在书房外,见他归来,上前低声将童白之事一一禀明,包括她落泪及献食方之举。

“哭了?”崔十九郎脚步微顿,眉梢轻挑。他印象中的童白,虽年纪不大,却沉稳坚韧,似蒲草般不易折损。能让她落泪,可见昨夜之事确实将她吓得不轻。

想着自己吩咐,要等到最后时刻才救人的命令,他心下升起一股异样,很快又压下去了。

“是,哭得甚是伤心。老奴瞧着……倒不全是因着害怕,更像是积压许久的委屈,借机发泄了出来。”

崔十九郎沉吟片刻,推门走入书房:“让她来书房见我。”

“是。”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书房外传来小厮通报童小娘子求见的声音。

“进来!”崔十九郎的声音一如往常,清朗平静。

童白深吸一口气,跟在崔老身后,踏入崔十九郎的书房。

书房布置清雅,四壁书卷盈架,紫檀大案上笔墨纸砚井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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