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盛归池所知,晏雁家在老城区,来回路途不过十来分钟,她根本用不着坐公交。
另外,和她有限共处的时间里,办公室、教室外走廊、抑或操场上,她鲜少流露出过于情绪化的眼神。
局限印象不足以推测晏雁的性格或者生活,或许只是因为她的眼型不算上扬,所以才会让外人以为她是不近人情、难以接近、总兴致不高的样子。
换言之,无论如何,平时的她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几乎一瞬间,他想到放学前听到的,在同学之间传播的那些肮脏言论,将两者联系到一起不过是本能。
虽说毫无支撑的谣言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殆尽,但见微知著,他已经看出范围传播之广和内容之离谱。
以及对当事人的伤害。
心头一句脏话。
盛归池咬了咬后槽牙,他又要骂人了。
取走没能及时放下来,仍旧背在一侧肩膀的书包,他从中掏出未拆封的一盒纸巾,攥几攥,不知道自己在磨叽什么,酝酿几番,正要起身,下一刻,倏地坐回去。
“妹妹,给你纸巾,擦一下,不要太伤心。”
先于他一步,晏雁座位旁边,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拍拍她的肩膀,出口安慰道。
晏雁转头,他得以看见她的红肿眼窝,腮下未干的泪痕,抽噎声不断,她抽抽嗒嗒地回了句谢谢。
公交车上的女声播报着——
前方即将到达西郊街,请到达的乘客及时到后门准备下车。
该下车了,但盛归池没有立即动作,他沉默着注视晏雁,看她收起剩下的纸巾装进书包侧兜,将位子让给那位姐姐,到后门下了车。
她不回家,也没有一班车坐到头的想法,盛归池猜不到她准备去哪里,只是跟在她身后,随时调整要迈出的步子。
一前一后,不远不近,距离恰到好处。
很快,他发现他们的目的地是同一个。
进入小区,晏雁似乎对路线极为熟悉,每处设施前的短暂停留,不像陌生人头次来不熟悉要四处张望,更似观察,在逐一对比各地和记忆里的偏差。
盛归池无心深想,同样分不出心思去看哪条路该拐弯该直行。
停在一处长椅旁,晏雁坐了下来,她垂下头,绷直的脊背塌下去,像有一对透明翅膀被雨水打湿,无法立起,不见小幅度抽动的肩膀和泪花,却显而易见地又一次流露出悲伤。
盛归池反而平和下来。
与公交车上偶然一瞥瞧见她不为人知的脆弱不同,此刻,他并不觉得诧异。
人总是五彩斑斓的个体,不会有谁只存在简单的积极面,或者说,他不经意间窥到的那一份浅浅暗淡,原本就藏在她身上。
何况,他早发现过她的丰富所在。
良久,晏雁接了个电话,她右臂抬起挡住面庞,也挡住了盛归池的视线。
盛归池右手握成拳头,抵在唇前,微微别过身子,观察他周围单元楼的序号,一连串假动作之后,再投去目光,草丛窸窸窣窣,走出一只流浪猫,非常大胆地迈着小步子,打转在女孩四周。
猫是近视的哺乳动物,视力只有0.3,它在自己模糊的世界里选中了另一个单靠眼睛便被判断为不易接近的哺乳动物。
两两对视,小猫停在原地,微弱地叫了两声,晏雁放下手机,伸出手,指尖舒展又缩回,两颗眼珠小范围地转了转,不难看出她有些许无措。
盛归池掂了掂挂在右肩的书包,最下面口袋中有塑料膜相撞的声音,他一刻不停地走上前。
“又跑进来要吃的了。”
一条长椅,隔五个拳头的距离,盛归池将书包扔过去,撕开猫条包装,胳膊一伸,喊它过来,“这猫虽然馋,但性格挺温顺的,别担心,应该不会饿急了就咬人。”
小猫踱步,试探性地嗅了下,选定晏雁脚边趴下,将挤成的短短猫条一点点卷进腹中。
盛归池鼻腔发出个气音的笑,还真会选地方。
“它看起来喜欢你,试试?”
盛归池手掌随意搭在弯曲的双腿上,抬起眼,恰好与晏雁的视线交汇。
她似乎正在对比他们身着的校服款式是否一样,胸前的校徽不好观察,悄然对比时被抓包,一晃而过的慌张和意外过后,她神色如常,接过剩下一半的猫条,问:“你经常这么喂它吗?”
一分钟,讲了两三句话,彼此名字不清楚,却立时发展成可以一起喂猫的关系。
盛归池说:“没有经常,是这周第一次,你来的巧。”
晏雁应声。
原本面朝盛归池的小猫默默调转方向,宛如墙头草,拿软毛去蹭晏雁的裤脚。
盛归池不满意它因为食物光明正大叛变的行为,皱起眉教训,“喂,你是墙头草吗,变脸也太快了。”
起身的瞬间,掠过晏雁的侧脸,她扬起眉毛,神情缓和不少。
静静看着小猫吃完一整根猫条是个极其安静治愈的过程,看它伸出舌头舔过食物,歪头竖耳朵,看少女弯下腰,捏两根细白手指,看她眸底软下来,细细打量毛茸茸的小生物。
算了,人不和猫计较。
或许是为了安慰他,晏雁开口:“我之前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什么?”
“一只平时不大理人的猫看到我却很亲近。”
缩成一团,变成或大或小的毛球。
晏雁回想着,“像它一样蹭我,然后喵喵喵地叫,很奇妙。”
身高差不足以弥补长椅的高度,他仰头去看她。
晏雁的长相的确不是甜美那挂,比起易于接近的软,她五官的气质偏向硬,英挺而秀气,放到古代,估计能做个女将军。
大概因为这样,笑容显得难遇,反而十分具有感染力。
盛归池嘴角扬了下,修长手指放到橘黄色的短毛上,像在做示范,“那你摸一下它,它更会喵喵喵地叫了。”
他学她学的不明显,她没听出来。
晏雁空着的那只手跃跃欲试,慢慢展开五指,盛归池猜她没摸过,也没催,一直等她指腹触到温热的身体,下意识向身边唯一的同类看过去,脸上写着“原来是这种感觉”。
只是这点儿微弱的兴奋情绪很快一闪而过。
她的手很漂亮,长度刚好,细而匀称,慢慢顺着皮毛滑到另一边,沿着未落下的阳光移动,黄昏因而增添上一种纯粹柔和的唯美。
有时作画就要这样,要偏画中人物不知的自然感。
没人知道,盛归池同这副画面格格不入,他像是瞧准故事书破露一角,把握时机闯入的局外人。
画中人说:“好像没了。”
无论如何用力弯折,拇指和食指都不能再齐力把食物送到小猫嘴边。
晏雁转过脸,尽起饲养官的责任,问盛归池:“还要吗?”
“一根就够了,我上网搜过,不能喂太多。”
接过她手里空空的塑料纸,他伸到几步之外的垃圾桶里,打开书包取出小半瓶喝剩下的矿泉水。
没人开口,晏雁学习似的,一步不落地看盛归池操作,先是往瓶盖里倒水,接着再放到地上,最后小猫紧跟他脚步,四肢伏地,开始舔舐水珠。
静默是盛归池打破的。
“过年前在小区外遇到它,一小团,可怜兮兮地喊饿,我身上没东西,顺手去买了包猫条,之后它就经常到这儿,缠上我了。”
晏雁听完他的话,问:“你是在这里住吗?”
盛归池嗯了声,明知故问的语气随意:“你不是吗?”
“不是,我不住这里。”
他回应的音调上移,露出和她无二的校徽,上面印着不复杂的山景图案,“十三中的?”
晏雁当然看到了,说是。
到这里,一切都在按预料正确的路线发展。
盛归池想把握机会,一步一步来给她留个好印象,正要继续问她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年级。
没等开口,他方才搁到长椅上的书包没有放好,重心前移,受地心引力指引,数学课本连带里面夹着的纸条一齐飞出去,掉到地上。
两手空着的晏雁站起来去捡。
盛归池扫过一眼,说:“是作废的草稿纸,扔掉就行。”
晏雁动作迅速,拾起后,一手课本一手纸条。
盛归池看她的视线游离于左右手之间,好像有些难以抉择。
他重新摆好矿泉水瓶盖,在她看向右时出口:“就是那个。”
得到物品主人的允许,晏雁走过去,下意识向要扔掉的东西瞟过一眼。
忽地,她脚步一顿。
“这个,应该不是草稿纸。”
她思索了下,得出正经结论:“s同学,是你吗?这好像是别人给你写的情书。”
盛归池的手骤然一抖,塑料水瓶中最后两口水偏移轨迹,全数洒了出去。
“是情书,你还要扔到垃圾桶吗?”晏雁问他,稀松平常的语气,缺少发现旁人情书的不好意思,但依旧很有礼貌地偏移眼神,没有多看。
长时间蹲立会导致大脑缺血从而晕眩,活了十七年,盛归池头一次亲身体会到这个常识。
这要怎么回答?
他快步过去,一把夺过,如实道:“我也不知道是谁什么时候放到这里的。”
按以往来说,被别人看到,盛归池该司空见惯地嗯一声,斜一眼,问那人:“你很嫉妒?”
开玩笑,他是收的那方,为什么会不好意思。
可今天不同,他没那样。
仍带着几分无可厚非,傲得不可一世的劲却已少了一大半。
晏雁没有作声。
天色变暗,月亮出头,路灯尚未亮起,裹下来一层雾意,朦朦胧胧的,晏雁置身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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