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打听着找到地方,那老头果然还在,他岿然不动地忙着手里的活计,见有人来了并不理,像是一尊只有两手会动的石像。

卓玉也不打扰他,站在边上一言不发地看他忙活。这回他雕的是个松鼠吃葡萄的镇纸。在他的精雕细琢下,一串葡萄个个儿圆润饱满,晶莹透亮,松鼠则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像是下一刻就要从石头上跳脱出来,窜到树上。

卓玉边看边在心中默默记,他用了几把刻刀,每把刻刀是什么样子,做什么用处。这个步骤该淋水,那个步骤该用砂子磨,思忖着回到家该用纸笔赶紧把这些重点写下来,工具也该照样子画下来去铁匠铺那里打一套。

间或也有人来摊前指着某一个石雕问价,老头子头也不抬,只说一句:“看着给吧。”于是对方便扔下几个铜板,拿着相中的物件满意而归。

卓玉也想买几件,不,应当说她每一件都想买。但她摸了摸兜里,一文钱都没有。她的财产除了首饰,便是一些过年压岁用的金银稞子,并无制钱,而她出门更不会记得带钱,是以此刻只得对着石雕们干瞪眼。

瞧着瞧着,卓玉鼻腔里忽然热热地流下一股液体,她昨夜衣着单薄地在外跑了一圈,又熬了一个大夜,这会儿鼻塞流涕,竟然直滴落到地上。她并不过多在意,只用袖子一抹,抽抽鼻子,继续出神地看下去。

她过于专心,浑然不觉时间流逝,直至日头西斜,天色向晚,光线逐渐暗得看不清刻刀与石雕,老头才停下忙碌的双手,将几把刻刀收进一个布包里,用下面垫着的那块粗麻布兜起石雕们,打算收摊回家。卓玉赶紧问:“您明天还来吗。”

老头顿了一顿,似乎这才注意到身旁站了个人,他迟缓地点了点头,把包好的包裹甩在肩后,迈着蹒跚的步伐默默消失在夜色之中。

卓玉朝老头离开的方向张望一阵,这才将神思重新拉回到身体里。她抽抽鼻涕,望着渐趋浓黑的天色,心里一惊,暗道不妙,火急火燎地想要顺着来时的路返回书院,却因为天黑拐错了好几个弯,一路向行人问路才跌跌撞撞地赶回去。

天已黑透,书院大门前孤零零地停着辆挂有卓家灯笼的马车,她的哥哥卓珩正抱着胳膊,一脸忧惧地等在那里,一见她现身,立刻高声怒道:“你怎么才来!我是不是告诉你我们申时下学?现在都什么时辰了!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我还以为你丢了!”

卓玉自知理亏,不敢顶嘴,一味做小伏低,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注意,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卓珩怒气不消,道:“你还想有下次?不可能了,没下次!”

卓玉还想再求情,卓珩却不听,一步登上马车,恶狠狠地撂下一句:“现在爹娘肯定发现你偷溜出门了,待会儿到家,你就等着被打断腿吧。”

卓玉闻言,也惧怕起来。她原本计划晚饭前到家,爹还没从外面回来,娘也在斋堂礼佛,一切神不知鬼不觉。这下弄到这么晚,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了。娘倒还好,但爹那边......打断腿怕真不是危言耸听。

她惴惴不安地上了车,卓珩虎着脸,看也不看她。卓玉想到他有可能受她拖累,同被父亲责罚,不禁心生愧疚,既忐忑又自责。

车厢内的空气仿若凝固,卓玉再没了来时掀帘看街景的兴致,低垂着脑袋,只偶尔吸溜一下鼻涕,卓珩打量她好几次,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哭了?”

“嗯?”卓玉抬起头,鼻涕差点流到嘴边,她猛地吸一下,道:“没有啊。”

借着烛光,卓珩看清她鼻下拖着的两条亮晶晶的河流,嫌弃地扔给她一块手帕,“快擦擦吧你。”

卓玉得了手帕,使劲儿擤了两下,顿觉神清气爽,鼻子通畅不少。她低眉顺眼地又把手帕还给兄长,卓珩厌恶地直往旁边躲,“你还还给我作甚,快丢掉。”

卓玉四下环顾一周,没发现车里有能丢弃手帕的地方,讷讷地将手帕收进前襟口袋中,卓珩瞧见,又是一阵皱眉,坐得离她更远了些。

还未到家,远远地,卓府门前便有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朝这边张望,看见马车,急吼吼扑上前来,七嘴八舌叫嚷道:“天爷呀,可算回来了。”

“不是说天黑前回吗,怎生这么晚?”

“担心死我了!”

“再不回来,就要派人出去找了。”

卓玉一把掀开帘子,问:“老爷夫人知道了吗。”

翠儿边跟着马车跑边回:“没呢。老爷外出未回,夫人念经到天黑,后又忙着张罗晚饭,估计这会儿还没察觉。”

卓玉又看向翠儿旁边卓珩的书童,他冲她点头道:“老爷刚才差人来报,说晚上不回来用饭。”

卓玉缩回车里,与兄长对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舒了口长气。

回府一通好忙,翠儿伺候她又是换装又是梳洗,总算赶在卓夫人着急之前赶到了饭厅。卓父不在,卓珩今天可免于背书,他坐在位上,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刚刚的怒气一扫而空。卓玉心里也松快许多,饥饿感随之汹涌而来。她这一天除了早饭,其他时间水米未打牙,此时已是前胸贴后背,连桌上平时不爱吃的松仁火腿和豆花鱼丸羹这时也显得无比美味。

她前所未有地吃了两碗饭,又咕咚咕咚喝了碗热汤,熏得本就充盈的鼻涕更加肆无忌惮地往下流,卓夫人见了,问:“这怎么了,好端端地染了风寒?”

卓玉心虚,未敢接茬,对面的卓珩干咳一声,道:“昨儿夜里——”卓玉吓得一激灵,米粒呛进喉咙里,引得好一顿猛咳,卓夫人抚着她的背,嘴里叨咕:“怎么又呛着了,冒冒失失的。”

卓玉边咳边忐忑不安地抬眼看卓珩,卓珩见她满脸紧张,得意一笑,接着道:“我昨天夜里学到五更才歇下,天都快亮了。”

卓夫人听了,用另一只手夹了枚鱼眼睛到卓珩碗里,道:“辛苦我儿了。夜里读书费眼,快多吃些补补。”

卓玉的心落回肚子里,噘嘴瞪了作弄她的兄长一眼,卓珩看见,作势又要张口说话,卓玉忙收回眼神,避开母亲的目光悄悄做了个哀求的动作,这下卓珩总算满意,闭起嘴巴,用筷子将鱼眼睛挟进口中。

因卓玉染了风寒,饭毕卓母便没有再叫她散步抄经,而叫她回房好好休息。这正合卓玉心意,她火速回到房间,凭借记忆画下白日里在老头摊上见到的各式雕刻工具的样子,打算什么时候溜出去自己买一套。

第二日晨起,卓玉仍流涕不止,卓母叫人熬了汤药给她,一日三顿亲手喂到她嘴里。卓玉寻不到机会出去,被迫在家待了几日。

等到身子大好,卓玉又求卓珩带她出去,这次卓珩说什么也不肯,卓玉软磨硬泡许久也无用,只得放弃此法,另寻他路。

一日午后,趁着家人都在歇觉,卓玉溜出房间,踅摸着往后花园逛,想要找个狗洞之类的地方钻出去。可惜府中仆役太过勤劳,花园打理得一丝不苟,别说狗洞,连个老鼠洞都寻不到。思及一连几日未去那老头的摊子,他说不定已经不在那里了,卓玉心急如焚,直想撞破墙冲出府去。

她寻寻觅觅一个时辰,终于在牲口棚后找到一截矮墙,她试着爬上去,奈何人小腿短,怎样都差一点。她又满园转悠,趁人不备溜去仓房办了把小凳子垫脚,这下刚刚好。她爬上墙头,骑在上面趔趔趄趄地跳下去,落地时脚腕扭了一下,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但欢喜盖过了疼痛,她满心雀跃地、一瘸一拐地奔向老头的石雕摊子。

到达时已近傍晚,摊子空无一人,卓玉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半刻才想起来向周遭其他商贩打听那老头去了哪儿,旁边一个卖木梳的小贩正收拾货品准备打道回府,听得她问,冲着东边街口扬扬下巴,道:“他啊,刚走,往那边儿去了。”

卓玉闻言,二话不说拔腿就跑,那只扭伤的脚疼得她一跳,却也顾不得许多,一蹦一蹦地向老头离开的方向追去,冬日太阳落山早,将黑未黑的天色中,老头背着包袱的佝偻背影出现在前方,卓玉连蹦几步拦下他,还是问:“您明天来吗。”

老头停下脚步,借着沉没的天光仔细辨认她一番,勉强认出她是谁,摇头道:“不来了,正月已过,集散了,没地方摆了。”

卓玉慌了神,紧着问:“那您去哪儿?”

老头叹气:“不晓得,再看吧。”

他说完,绕过卓玉便要走,卓玉又拦他,支吾道,“我,那个,城南那边有条金水巷,铺面多,人也多,您可以去那边摆摊。”

——金水巷离她家仅一街之隔。

老头边走边摆手:“去那边摆摊,当差的要管,不行不行。”

卓玉追着他,道:“不会,我看许多人在那里摆摊,卖酒的、卖鞋的、代写的、算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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