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们离开舟山的前一个晚上,中暑的周吉安连吃三天的药之后,终于恢复了些精神。

她从床上醒来,床的另一边没有邓易,一瞬间慌了。

他们明明是来旅游的,可却因为她哪里都没能去,她很怕邓易为此厌烦她。

听说很多情侣都是一起旅游之后分的手。

难道邓易甚至等不到旅游结束,就决心跟她分手,并将她一个人丢在酒店,独自离开了吗?

周吉安惊坐而起。

她光脚踩到地板,焦急地打开灯,看到行李架上属于邓易的行李时,方才安了些心。

窗帘之间有一道缝隙,好似月光劈开的。

周吉安拉开窗帘,看到了靠着护栏的邓易,她抓住推拉门的金属框,轻轻移动推拉门。

她的动作还是不够轻,原本面朝大海和月亮方向的邓易朝她看了过来。

海浪的声音忽远忽近,月光好似水流,缓缓地淌过穿着黑色睡衣的邓易。

他的手里拿着一台相机,镜头正对她,他的左胳膊肘支着护栏。

明亮月光下的他笑容清晰,嘴唇的蠕动也甚是清晰。

周吉安什么都听不见。

一切事物仿佛都正在被流沙吞没,可流沙好像绕过了邓易,仿佛他是与众不同的。

他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他只是站在那里不动,却自成一部悠长且富有余韵的电影。

周吉安比刚醒来发现床上没人的时候还要慌张百倍、千倍、万倍。

她的焦灼、急切导致她拉开玻璃门的动作异常粗暴。

邓易的嘴唇又在蠕动,且朝她走了过来。

她愈发地失去分寸,听不见邓易的声音,也没有时间听邓易的声音,张口发泄慌乱滋生的愤怒。

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威胁。

“我醒了,我已经醒了,你都不关心我有没有好一点吗?还在外面看海、看月亮。”

“你是不是想跟我分手了,其他人都说我很普通,配不上你,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所以现在是不耐烦了是不是?”

“就算你要跟我分手,我也不会分的。如果你铁了心要跟我分手,我会报复你,我会……我会散播你出轨、劈腿的谣言,我还会天天去你工作室堵你、去你学校堵你,看到你交了新的女朋友,就会想法设法拆散。”

“我还会用电话、短信轰炸你、骚扰你,如果你换了电话,我会去问魏景林要。”

“反正,你最好不要跟我分手。”

回想起过去的周吉安羞耻到抱头无声呐喊。

难怪她这些年把这段记忆几乎封存了,完全就是黑历史啊黑历史。

她大概是在治疗中暑的药物药效过去之后,就开始一刻不停地给自己洗脑,提醒自己忘记那天晚上的胡言乱语。

邓易一直想让她想起来的事情难道就是这件事吗?可让她想起这件事对他的意义何在?

他难道不害怕她现在还是那样没分寸,在他跟她提出离婚之后,想法设法报复他?

轻微的脚步声打断周吉安的思考。

她莫名心虚,马上缩回床上,将被子拉到下巴处装睡。

邓易轻轻放下相机,回到床边掀开被角躺下。

他的动作很轻,而且躺得离周吉安比较远。

在此之前,他明明都是搂着她睡的……

周吉安装模作样地翻了个身,微微掀开眼皮偷瞧身边的人。

他用手背贴了脸一下,又贴向脖子以下的区域,动作很是诡异。

周吉安突然想吓他一下,徐徐地挪动身体,下一瞬,她便被人搂入怀里。

所以他刚刚是在测试他身上冷不冷,有没有暖和到可以搂她的程度?

“你睡不着吗?”周吉安身心都酸酸软软,柔柔地贴向他。

“嗯。”邓易低声问,掌心托着她的后脑勺,埋头吻她,“有点想你。”

他还是在想念以前的她。

他计划这次旅行也是为了以前的那个她。

可她的确跟以前不一样了,也不可能回到以前的状态,没办法满足他的想念。

如果她没办法满足他的想念,这趟旅程结束,他们的结局应该会跟之前一样。

周吉安装作抵抗不了困意的样子,翻身背对他,没有回应他。

这一次她能做的跟上一次一样。

回霁市的路上,周吉安一直在想该怎么跟邓易提离婚,她甚至想的很美好。

她想也许这一次邓易听到她提离婚之后,会挽留她,说不定他还会生气,说不定他不会同意离婚。

总之,她想要邓易跟上一次的反应不一样。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好像跟以前也没什么不同,幼稚到想试探一个人的真心。

回到家,一进门,周吉安就知道自己要犹豫了。

家里暖意融融,地面纤尘不染。

如果她还住在出租房,出门一周回家,得大扫除好半天,才能舒坦地躺下休息。

而她现在可以直接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出来还能马上吃到可口的饭菜。

人还真是很难由奢入俭。

邓易说:“我下午要去参加一场首映礼。”

周吉安回过神,扭头看向他,他正用酒精给行李箱消毒。

下午么?现在已经快一点。

“马上就要走?”

“嗯。”

对话突然就这样中止。

一些奇怪的预感隐隐涌动。

冰冰凉凉的酒精喷雾稀释着周吉安的犹豫。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我们要不要……”

“还是没想起你以前说过的话?”

周吉安盯着他,看他慢慢直起身,将两个行李箱推到墙边,一动不动地等待她的回答。

这样的时刻,周吉安忽然想到他执着地让她想起以前说过的话的另一个原因。

他或许是想离婚了,但怕她真像以前所说的那样报复他,于是想法设法令她想起过去,并让她主动承诺不会破坏他现在拥有的一切。

如果是这样,她不承认已经想起以前说过的话,他或许就不会有这样多余的担心。

周吉安故作玩笑道:“我连昨天吃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邓易的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失望,这不是周吉安想要看到的。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可邓易又抢在她前面开了口。

“看来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可能回到从前。”邓易无奈自嘲,“甚至不能像以前那样跟我相处。”

周吉安急了,可邓易说的又是事实,她心里一下乱如麻,偏偏在这关键时刻,邓易的电话还响起来。

而且他并不认为这个时刻是他们关系的转折点,若无其事地接听电话,讲电话时的语气都没有变化。

邓易看看时间,回道:“嗯,我二十分钟之后出发。”

他挂断电话,看了一眼只是沉默,没有丝毫宽慰话要说的周吉安,下狠心将她迫至悬崖:“如果你跟我呆在一起,实在没办法开心起来,今天可以把离婚协议拟出来,晚上我回来签。”

他转身丢下行李箱和周吉安之前,还仔细交待:“书房里有打印机,不必咨询律师,只管把你想要的写下来,我说过你要什么都可以。”

听他先提出离婚,周吉安不知为何,反而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她会难过到站都站不住。

当初是她在他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提的分手,现在他提前给了她充分的预告之后才提离婚,算十分厚道了。

这样也好,她的担心可以停止了。

周吉安打开电脑,书房外出现隐隐约约的交谈声,大概是两位阿姨在跟邓易报备什么东西,又或者是邓易在交待什么。

一会儿后,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下来了。

周吉安在网页搜索离婚协议模板,看来看去还是不知道怎么弄,过去快三个小时了,她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她疲惫地仰靠椅背,慢慢回顾与邓易重逢之后的这些日子。

好像又是梦一场。

现在她只有把邓易跟她结婚的动机想的坏一点,缓缓浮至心头的难受才能退却一点。

邓易跟她假结婚,又在她开始依赖他的时候提离婚,一定是为了报复她当年提分手那件事。

既然这样,他就应该把他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甩到她脸上啊,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让她拟定离婚协议条款。

他还真是不怕她狮子大开口敲他一笔。

周吉安如此思忖着,挪至书桌另一端,取出抽屉里那份不知躺了多久的离婚协议书。

邓易不是个小气的人,她照抄他这份离婚协议书,应该都不会吃亏。

周吉安翻开封面,第二页印着编剧的名字,以及人物表。

周吉安怀疑自己看错,认认真真翻找抽屉,可抽屉里除了订书机、几支不常用的笔,就只有这一份“离婚协议书”。

他为什么偏偏把这个剧本放在抽屉?

周吉安瞅瞅书桌上一摞一摞的剧本,以及书桌旁可移动的小桌上的剧本。

他是怕她不小心看到这个剧本,产生误会?

现在看来他的担心并不多余。

所以他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不想跟她离婚么?

他今天让她拟离婚协议书,也是限定了条件的。

他以为她跟他呆在一起很不开心。

周吉安激动地取出自己藏在电脑包里的笔记本,以及手账本。

她刚将手账本翻开,预备打电话时,门铃响了。

脚步声快速移至门口。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周吉安还没有听到过门铃声,怕是邓文成的风波殃及了她和邓易,导致有人找上了门。

她丢下手里的东西,就往书房外走。

门口的两个女声悠悠传至耳边。

“阿……”周吉安张口就喊,扫到杨阿姨的表情,很快改了口,“妈,你怎么来了?”

沈若蘅左右手各提着好几个精致的袋子,换了拖鞋之后,边往里走边回道:“我听邓易说你们今天回来,趁着还有时间,给你带了些东西。”

周吉安上前接她手上的东西,问道:“你要走了?”

“嗯,没几天了。”沈若蘅走至会客厅,“这些都是我给你织的毛衣、背心、毛线帽,还有两条围巾。”

周吉安还未推辞或道谢,沈若蘅从一个蓝色的纸袋里取出一双红色的手套和一顶蓝白色的帽子,笑道:“这双手套和这顶盆帽,还是我好多年前织的,那时候你刚和邓易恋爱。”

周吉安诧异地看着沈若蘅。

她和邓易恋爱的时候,邓易没怎么提过沈若蘅,她也没见过沈若蘅。

沈若蘅将盆帽戴到周吉安的头上,捋了捋她耳边的头发,“很适合你,这线和型都是邓易定的,只是没想到今天才送到你手上。”

周吉安拿下帽子握在手心,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根本什么都说不出口。

“邓易从小就比别的小孩敏感、善良,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愿别人受委屈。”沈若蘅自顾自地整理其他的礼物,“不过也正是他这种性格,让他能有现在的一切。”

“你已经给过我很多东西了,不用再给了。”周吉安趁她回忆过去的间隙推辞道。

沈若蘅不顾她的推辞,继续拿出更多的东西,在她身上比划,“我这一走,大概是不愿意再回来,你看到这些东西,用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就替我多关心关心邓易。”

她这话,周吉安听着很不舒服,抚着盆帽的帽檐不乐意地说:“你是他妈,你不关心他,反倒叫我关心他,我们俩的关心能一样么?”

沈若蘅笑出声,心里升起一阵欣慰,喟叹道:“我就知道你不一样。”

周吉安被她笑得脸一热,抬眼到处乱瞅缓解口不择言产生的尴尬。

沈若蘅看看打进手机的电话,试着问道:“要不要送我出去?”

周吉安一时没懂她的意思。

沈若蘅解释道:“我朋友把车停在小区外面的,你送我到那里就行。”

这意味着她徒手提着这么些东西走到家里来的。

周吉安自觉失礼,回道:“好。”

“要不是我还赶着去办其他事,我就等邓易回来,我们三个人一起吃一顿饭了。”沈若蘅边走边说。

周吉安想起前不久那场风波,略担忧地问:“万一那个人拖着不跟你离婚怎么办?”

沈若蘅自信道:“他怎么敢。我都做了几十年的准备工作了,他没机会拖。”

沈若蘅拉住她的手,轻轻拍着说:“这一点,邓易像我,我们习惯排除各种风险,然后才下决心、做决定。”

那么邓易今天让她拟离婚协议,也是在排除风险?

排除她跟他生活不开心、受委屈却不得不忍耐的风险。

沈若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朗朗笑声没入冬末的空气,手仍然拉着周吉安。

“邓易以前下决心跟你谈恋爱,可就是排除了各种风险的。”

她说完,像是怕周吉安多想,快速道:“排除的是可能对你不利的风险。”

她的重音在“你”字上,周吉安没插话,安静地等待她继续说明。

“他明明从不在乎自己是什么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可某一天突然主动跟我讲话,主动跟我联系,麻烦我动用人脉给他找最好的心理医生。”

“在此之前,他都很多年不跟我主动交流了。”沈若蘅脸上仍是带着融融笑意,“当我问理由时,他却坦诚地说害怕,他害怕他真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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