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端阳节比前仿佛褪了颜色一般,街景人心皆成空白。市面上可供选择的瓜果吃食有限得寒酸,又小又硬的杏子涩青里透着怯黄,令人望之生津。紫黑肥美的大桑葚零星点缀在果品铺子的点眼位置上,挑逗着南来北往行人的味蕾,连同一旁摆着的俏红大樱桃儿,混搭出一派浓艳得宜热闹喜庆的景致。只可惜北平的老百姓是看得多问得少,甭问也知道,价格必是贵得咋舌。

唯有时序不理时艰,天坛的垂柳照旧裁出了新枝,摇曳婀娜俯仰生姿。初生不久的蜻蜓翅子还软,玻璃纱般盈盈翻飞,穿梭点缀在怒放的碧桃和榆叶梅之间,蝉还未啼。飞得最高最远的还是风筝,黑锅底,胖沙燕儿,各式各样的美人儿彩龙铺了满天,令人目不暇接,恍然神往。时予寰抬头看了看前门楼子上的风筝,想起儿时听父亲说起过的北新桥“屎蜣螂常”,夏天专卖“屎蜣螂车”,离老远就能听见他吆喝“好肥骡子~好热车哎~”。到了秋冬时节,他能将三四个猴儿八戒风筝连起来放到空中,虽然规模有限,倒也风光无量。予寰任由思绪翻飞,一时羡慕一时怅然,风筝飞得再高再远,不还被根细线儿牢牢拴着么。

“爸,大生也想放风筝,爸带大生放风筝。”稚子奶声奶气的童音将予寰的思绪唤回,他俯下身子亲了亲大生的滚圆稚嫩的小脸蛋儿,微笑说道:“行,哪天爸也带你和妹妹放风筝去。”淑珍笑看了一眼怀里抱着的大源,自顾自说着:“待会儿姥爷见了他俩,还不定怎么开怀呢!”

永丰轿行的唐老板近来心绪颇不敞亮。年景不好,兵荒马乱,不知不觉间北平城已在小鬼子治下苦捱了两年多。眼瞧着煤米钱粮日渐吃紧,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平头百姓,在婚丧嫁娶迎来送往的仪式感上全失了兴致与劲头,得过且过,能省则省。轿行的买卖好似秋后的日头,一天不如一天。有日子没老主顾登门定轿子办喜事儿了,就是临时赁轿子应急的也屈指可数,十天半拉月能上门一位,就是让唐老板烧高香恭迎的贵客了。

端午这天一大清早儿,唐老板泡了壶滟花茶闷坐堂屋,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几个小工晒洗打理库房存的轿顶子。全都是上等绒绸面儿,一等一的老绣精工,可惜了儿经年累月躺在库房里接灰尘。唐老板名唤秉忠,打从他记事儿时起,日子里似乎就离不开各式各样的轿子。唐家世代靠着制作轿子的独门手艺传承光大,到了他这一辈儿,已然算得上北平城里叫得响名声的精品老字号了。

要搁往常,端午前后正是娶媳妇聘闺女的好时节,轿行里买卖兴隆应接不暇。节下这天唐老板也必能给伙计们开出一份主仆尽欢的节赏。可今年端午,不过大家伙凑一桌儿吃顿好的,也算给那帮尽心尽力跟了他十来年的老伙计们道个乏了。

一念及此,唐老板愤然啐出嘴里的茶叶沫子,又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坐着坐着,刚有睡意一点点儿漫上来时,唐太太进来了,小心翼翼禀报说:“当家的,有客人上门了。”唐老板听见“客人”二字,灯笼似的瞪圆了双眼。他呷了口茶漱口,略定一定神,方才说道:“快请!”

但见来客四十几岁年纪,白净和气的团圆脸上早堆满了殷实的笑容。一身挺括平整的牙白真丝大褂儿于清凉风雅之外,恰到好处地彰显出身份的尊贵不俗。唐老板心下窃喜,明白眼前这位可是难得一见的贵客,须得小心张罗着才是。贵客一见唐老板,立时收了折扇,毕恭毕敬立起来道:“在下晏开泰,如今在文教局混口饭辙。一早听说唐老板的永丰轿行是家传手艺老字号,今日特意上门拜见!一点儿节礼不成敬意,还请唐老板笑纳!”说话间将手边花里胡哨的果篮与粽子食盒朝唐老板推了推。

唐老板吩咐另给晏开泰沏了一壶超等龙茶,方才在他对首坐定道:“晏先生您这么客气,倒叫唐某人摸不着头脑了。可是府上有喜事要用轿子?”晏开泰不慌不忙地啜了一小口茶,含笑道:“不是我府上用轿,可也确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大日本帝国驻京皇军的野山大佐,久仰咱们中华文明,一心想把北平人祖传那点儿老玩意儿一样样儿地全体验一把,这不是,大佐吩咐下来想要坐轿子逛北平,我这一打听,头一家儿就数您这永丰轿行声名在外,敢情还给前朝的皇族办过差事呢。野山大佐也当即拍了板儿,就从您这给皇上制过轿的百年老号定做一乘皇族规格的上品软轿。”

唐老板初时那股子欣喜若狂的劲头叫晏开泰越说越寡淡,听到最后他只剩下低头喝茶的份儿了。扪心说他是真盼着来上这么一号有赚头的大买卖,也好给惨淡了这么些日子的轿行换换风水招招财。可一听是给小鬼子制轿,他这心里也不怎么就泛起一股腻味,外加压抑不住的无名怒火。

卢沟桥事变以来,日本人在北平在中国杀了多少人造了多少孽,唐老板心里明镜儿似的一清二楚。别的不说,现如今轿行寡淡了买卖,还不是日本鬼子霸占北平给闹的?这帮祸害中国的小鬼子想坐着他铺子里的轿子,耀武扬威地逛北平城?老喽!

唐老板越盘算脸色越阴沉,晏开泰兀自说着:“唐老板尽管放心,跟日本人做买卖,最不用操心的就是价钱,野山大佐说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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