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是端阳节。

街上,早早就有西市商户请来的杂耍艺人,当街架起彩搭台试戏。

顶竿、爬竿,走绳、喷火,耍猴、训象者,举目皆是;乐棚遍搭,轮番上着唱戏,舞剑,幻术等类目、

上街的百姓围聚欢看,或指指点点,或欢呼鼓掌,算是先行饱了眼福。

杜枕山和妻弟晏云洵,一早去了京中各大杜家粮仓,督看从江南运回的漕粮运往京中常平仓的情况。

二人忙了一个上午,晌午方休。

“司农寺卿刘仁美,还有那个京兆尹罗世昌,就派来一帮喽啰接手,他们却放了朝假准备过节。我与姐夫并非官员,偏要忙这些百姓生计。”

“囤粮惜售,哄抬粮价多年,做点善事出点力,权当还这些年欠下的孽债。也就忙这一个上午,下午我们就搬去杏园坊,去曲江边上看龙舟赛去。”

伐西战事五年间,关陇受灾频频,粮米欠收……

杜枕山受令公之嘱,借机在江南屯粮积粟,使京城缺粮日渐。令公便明面广召江南商人,求使他们从江南调粮进京,加重令公在皇帝面前的份量。

暗中,待粮米运抵京城,他在京中哄抬粮价,更使令公私囊饱胀。

三月前,京兆尹罗世昌登门赞他仁善,吹捧他神通广大,说是京中若再缺粮恐会民变,请他代下江南筹买粮米,缓京中缺粮之急。

大战将休,若再屯粮惜售,只怕朝廷会腾出手来查治,且他昧着良心做了五年缺德事,也甚亏心,便接下罗世昌之请,瞒着令公将江南私仓屯着的粮米大批运来京中,平价出售给司农寺。

“那个宋娘子可也要跟过去?”晏云洵斜眼望他。

他淡定道:“靖朝粘她太甚,又因她才开口说话,自然要去。”

“脸皮可真厚!”晏云洵冷嗤,“她自己说了只住七日,小爷便再忍她七日。”

“她何时说只留七日了?”杜枕山侧目睨去,沉声警告,“是我请人家跟过去的,你又待做何,莫再胡闹!”

“我可是认真的。”晏云洵“唰”地振开扇子,挑帘眺看街上的热闹,老神在在道,“若她食言,我定将这霸占雀巢的鸠儿打出去。”

“京里这么多宅子,你若是看不惯她,我就让她带着朝儿搬去它处。”杜枕山微愠了脸色。

他知晓留不了她太久,却没想到她只肯留下七日。心头惭然一悔,大抵因他挟恩留人,她才改了主意,打算服完七日药再走。

晏云洵不悦睨他:“姐夫,可莫告诉我,短短几日,你就将她放在了心尖上。若是如此,你将我姐放到何处?”

杜枕山挑帘子假装外眺,虽避开了晏云洵逼视的目光,语气却恼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马车四角金铃轻荡,一路铃声悠扬,穿越人潮涌动的大街小巷,至晏府门前而止。一掀帘子,杜枕山先一步跳下马车。

方才站定,他见晏府宽大的乌头门、匾额四周、两侧檐坊,两根漆金玄色楹联,皆挂满了鲜灵灵,绿油油的艾草和菖蒲。

便连三级石阶的踏跺上,也摆着成捆成山的艾草、菖蒲,显然是无处再悬。

他向晏叔遥遥便失笑道:“晏叔,可是今日阖府的人,打算吃这艾草和菖蒲填腹了?”

管家晏吉带着一帮仆奴,正在府门前活忙,听主君一下马车就打趣,抬袖抹了把下颔的汗笑着迎来。

“明日才是端午,可一大早就有街坊将新摘的艾草、菖蒲陆续送来。都是些平头百姓,送不起贵重物件,又想还主君往昔的恩情,我若不收,他们心里难受。”

杜枕山见府门前,还摆着一大张席案。席案上,是以菰叶为皮,糯米、枣豆或羊肉为馅,由五色丝线捆扎的角黍。

角黍堆有条案一半,看样子,已向百姓们发放了一些。

走近,他拈起一枚角黍,冲晏吉欣然点头:“还是晏叔想得周到。”

晏云洵跳下马车,几步走近条案,拿起一个角黍就剥,“甜口还是咸口?我饿了,先吃一个。”

晏吉赶忙出声制止:“别别别,二公子,还没煮呢!”却慢了一步。

晏云洵血口大张,张口就将一只角黍猛生生咬下一半,蹙起了两道飞剑眉。

杜枕山望向妻弟,修眉一挑闲问:“生不生?”

晏云洵“呸”一口吐出,拧皱了五官,嫌弃道:“生,真生。”

杜枕山眼眸两弯,笑问:“真生啊?果真生啊?看来今年,二公子要给咱们府上生几个娃娃了!”

晏云洵弃下那一半生角黍,提袍就往府里走,恼声:“不理你!”

杜枕山收敛笑容,提袍走上踏跺,一面进门一面随问:“角黍是买的,还是府里包的?”

晏吉跟来应道:“是我那老婆子和仆妇们包的。五色丝线,却是宋娘子带着小公子缠的。宋娘子手又巧又快,小公子虽缠得不成样子,却甚开心。”

杜枕山脸上一愣又是一喜:“他今日没转陀螺了?”

晏吉笑道:“宋娘子打个喷嚏,小公子都要学上一学,哪还顾得上耍陀螺?那是宋娘子叫他做甚,他就做甚。眼下宋娘子带着小公子,正在后院书房里耍呢!”

儿子转了五年陀螺,对人不理不睬,见她立时就弃?杜枕山快步朝后院走去,激动道:“我去看看。”

一进后院,杜枕山便听见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引着儿子,一顿一顿地说着话。

“朝儿看看,我指的这处地方,叫什么?这叫眼睛。你脸上的眼睛在何处,你也指指?”

“指对了,那……你指的地方叫什么?”

“眼、眼睛!”

“朝儿好厉害!我们一起,给大白鹅点亮黑黝黝的大眼睛,好不好?你不能只是点头,你要应我什么?”

“…好!”

杜枕山停下脚步,一抬手制止了身后的晏吉,又一挥手,将晏吉遣离。

放轻脚步,他缓缓朝书房的窗口处挪步。书房窗扇双启大开,掩在一簇开得雪白的山栀子后面。

临了绿叶白花,陷于芬芳甜香,他止步窗口,一个抬头,朝屋内望去。

屋内,红檀书案旁侧,长条的细脚翘头香几后面坐宋娘子,她面前摆着缕金卷边荷叶香盘。

靖朝坐在她身边的圆凳上,由宋娘子牵着小手,手里捏着一根细细线香,在香炉内的香灰上描画着什么。

看清屋内情形,他眼眸潮润,怔忡良久。

宋娘子妆成云卿的发,穿着云卿的衣,坐在云卿爱呆的书房内,同云卿疼之入骨的儿子柔声慢语……

“我们两个好厉害,画了一只白毛红嘴的大鹅呢!”

楚昭宁看着香盘内,勾画成形的香药白鹅,向晏靖朝诱哄:“跟我说……大白鹅……白毛红嘴的大白鹅。”

这两日,楚昭宁察觉这位小公子,一个连贯的句子也说不利索。他两岁失语时,正为“呀呀”学话之年,却荒度了五年时光。而今七岁,一切要从头学起。

只他前头还算乖巧,有样学样,到眼下任她怎么教,他只是木呆呆望着香盘,一个劲儿摇头,拒绝学话。

她耐着性子,以线香指着香盘内,再次诱哄:“朝儿乖了!来,跟我学一遍,大白……”

“大…白…鸭!”

一个温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楚昭宁尚未回头,便听晏靖朝学舌:“大…白…鸭。”

她霍地转首,见杜枕山不知何时进了屋来。

他就近近站在她背后,垂眸望入香盘之内,泛红的眼眸有盈泪之状,嘴角却噙着忍俊难禁的笑。

晏靖朝见爹爹来了,从圆凳上滑下抱住他的腿,冲他兴奋地拿手指往小脸上乱指,结结巴巴显摆:“眼、眼睛,鼻子,耳兜,毛毛……”

“是耳朵,眉毛。朝儿学了好些新话,真厉害!”杜枕山揉了一把儿子的头,目光再次落入香盘内,笑着道,“宋娘子描的这只白鸭……真是维妙维肖!”

楚昭宁站起身,垂着眼帘,虚弱着声音更正:“这是……白鹅!”

她养了、看了白将军十多年,自觉画得最好的就是鹅。更将白将军的小模样,亲手绣到自己的小衣上。

谁知张翼虎嘲笑他,这位主君竟然也认差了——果真是她画技拙劣?

杜枕山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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