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宫。

自从有孕以来,萧景明总觉自己的五感都敏锐了许多。

比方说他总能闻见极轻极淡的熏香气味,或是尝到别人注意不到的饭菜中的腥气。

肉当然是有腥味的,便是鲜活的现做的松江鲈鱼也是腥的,鸡蛋、羊奶、甚至是青菜里调味的酱豉,每一样都引得他作呕,更别提有什么食欲。

再比方说,他此刻头昏脑胀,躺在榻上准备睡会儿午觉,却总听见外头有不住的动静。

遥遥的,吵闹的,似有锣鼓声。

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然而那声音太过挥之不去,直吵得他头痛欲裂。

萧景明才疑心,是外头有什么大动静。

然而这是在深宫之中,什么声音能传到这里来?外头发生了什么大事?萧景明心中不安陡升。

“画屏,”他疾声唤今日在外值班的画屏进来,皱眉问道,“外头是什么事?吵吵嚷嚷的。”

画屏虽觉主子近日性情古怪,不像往常般总笑盈盈的,却也只当是她有孕了身子不适,连带着心情不好。

听主子问起今日的事,她心头一紧。

公主要凤驾亲征的旨意下来前,雍和宫的宫人们已被皇上派来的严公公仔细交代了。

“贵妃娘娘与公主情谊深厚,若是知道了公主亲征,难免忧心,”严公公把皇帝的意思传达得丝毫不差,“娘娘有孕在身,受不得惊吓。皇上特意交代,此事万不可叫娘娘知道。”

众人自然应下,心中也是欢喜的:皇上虽禁足了娘娘,也不如之前常来了,却如此挂记娘娘的心情,说明心里还是有娘娘的。

等娘娘孕期的脾气过去了,重新温柔小意地哄哄,依着皇上往日的情谊,终究会回到雍和宫的。

因此听主子这样问,画屏不免心虚。

她还从未瞒过娘娘什么事。

为娘娘的身子和龙嗣考虑,画屏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回娘娘,外头并无大事,约莫是宫人粘蝉呢。”

夏天蝉鸣常在午后吵人太监们就得拿着长竹竿满院子粘蝉,有时候蝉飞太高,还得爬树、架梯子,确实难免发出些杂音。

萧景明闻言,却疑心更甚。

画屏感念江书鸿为她改名、给她信任,对这个主子言听计从、死心塌地,从未在她面前扯过哪怕一点小谎。

因此哪怕是皇上所命、是为主子身体考虑,画屏也有藏不住的心虚。

随口扯出的理由也站不住脚:粘蝉虽然会有动静,那动静却是细碎的、断断续续的。

萧景明听到的,却是持续的、大张声势的,甚至其中似有锣鼓声。

画屏不知道便罢了,何必这样心虚地骗自己?萧景明心中警铃大作。

“好大的胆子!”狠狠一拍床榻,他神情一肃,怒声呵斥道,“是谁给了你什么好处,竟敢哄骗本宫!”

画屏本就底气不足,被主子这样厉声质问,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娘娘恕罪!都是奴婢不好,”画屏急急解释道,“奴婢并非有意欺瞒,只是皇上也交代了,说不必告与娘娘知道,也是为了您的身体打算……”

竟是那皇帝交代的瞒着自己!

萧景明闻言瞳孔骤缩,面上更是狠色尽显:“不必告诉本宫什么?”

“回娘娘,是公主凤驾亲征一事,”画屏觑着主子的神色,小心翼翼解释道,“皇上也是担心娘娘与公主情谊深厚,听闻此事太过忧心,影响了身子和腹中胎儿……”

萧景明顿如五雷轰顶,脑袋一阵嗡嗡。

那乱臣贼子把他金尊玉贵的女儿派出去打仗了!

“娘娘不必太担心,公主的武艺和才学,您也一向称道,必能出师大捷、平安回朝的。”画屏犹在絮絮劝慰。

萧景明已“蹭”的一下坐起。

“给本宫收拾,我要去找皇上!”

我要去找那个人理论,凭什么把我娇养在手心长大的金枝玉叶,派去那风餐露宿的战场出生入死?

凭什么坐在我的龙椅上,拿着我的玉玺,以我的名义随意颁发旨意,推翻我之前所坚持的种种?

画屏还在后头哭求“娘娘您冷静一点”,萧景明已不耐烦等人来,大步走到了殿门口。

然而这几步路,迈的步子太大,小腹忽觉锐痛,仿佛有根丝线生生拽住了子宫。

他不得不按住门沿停下,冷汗已渗满掌心。

“娘娘!”画屏慌忙搀住他摇晃的身子,连声唤宫人去叫太医。

匆匆的脚步声、太医请脉时温声细语的询问声、几个大宫女低低的交谈声、小宫女们来来往往的窸窣声……

萧景明脸色苍白,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眼神中竟生出一丝恨意。

这个孩子已使他无力还手。

在他刚发现江氏身上有许多瞒着他的秘密,欲要细细挖掘时,突如其来的孩子让他头晕目眩,昏了过去。

在他心焦于龙椅上究竟是谁偷了他的皇位,寻遍了方法联系他那些暗卫而不得时,接连不断的孕反使他辗转反侧,再无一丝多余精力。

如今他的女儿被派去了前线,他的朝堂被那人搅得乌烟瘴气,他却连踏出殿门的力气都提不起。

“孽种……”他咬牙低语,手指缓缓抚上腹部,指甲几乎要刺破华贵的衣料。

若没有这个孩子,他何至于如此狼狈?

况且这个孩子让他恶心。

嫔妃怀上他的骨血,自然是开枝散叶、延续皇家血脉的好事;可如果是自己亲自怀孕,他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感。

他是天子,生来就是要掌握臣民的命运,端坐于高堂之上的。

如今却呕吐出气味难闻的一滩东西,察觉到自己的腹部线条变得凸起,亵裤上总出现颜色不明的痕迹……

他怎能变得如此狼狈?

如果,如果没有这个孩子……

腹中毫无征兆地一跳。

萧景明僵住了,胸口莫名发紧。这感觉太古怪,像被谁用羽毛笔轻轻戳了心尖。

太医说过,三个月的胎儿不过李子大小,哪来的力气惊动他?可方才那一下,却是他实实在在感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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