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萤瑟缩着沉跪下去,就跪在游纹柱旁,俨然也已将自己与囚徒归于一类。
她扬起脸,声分明在颤,身脊却绷得很直:“郎主,我……奴命如草芥,只求有傍身的活路,恳请您施奴一条贱命。”
她的声音分明,虽软弱柔细,却掷地有声,话落了,幽室内便陷入诡异的寂静。
青铜兽炉里的蓝焰舔过乌炭,映得墙上两人影子忽大忽小,忽近忽远。
烛火间,游纹柱上的男人缓而无力地将脸半抬起来,浑浊的眼在胡萤身上定了许久。
他的脖颈压着一条条铁枷浸按的旧痕,下颌悬着干涸的血涎,随喘息裂成鳞状碎屑。斜窗漏下的蟾光极冷,落在他皲裂的唇上,一扯,就渗出血。
“何让……你的身前,竟也有了一个女人。”
他的声音沙哑低绵,断断续续,两眼凝紧了胡萤,似乎要笑,却提不起力气,只是粗烈地喘着,喉间窜出的气流声也扭曲狰狞。
胡萤被这贸然的一声吓得怔在原处。
何让立在光与暗的界汇间,眼底灰翳沉沉,烛火也照不进半分温度。他的指节颀长,只手抽出鞘间长刃。她浑身一缩,下意识将颈埋起。
他的衣风漫开一缕苦杏香,是终南山窑烧的兽金炭味。
何让的步伐迈近她时,扬臂挑剑,刀锋破开绳结,柱上男人重重跌在胡萤眼前。她终于看清这张因痛苦、伤痕而扭曲不堪的脸,此刻映在胡萤眼底,比那条死在她身前的白狼还要更令人触目。
“何诤,你的绳,该替了。”
他扬声,“徐无因,更绳。”徐无因的步伐响在廊下,由远及近,愈为急促。胡萤拿余光侧睨,不知可是“领罚”的缘故,他的脊背躬矮了些,面上隐有些充血,掌中团着粗绳。
“水洗一番,他是最讲究的。”何让折身坐进一把朴拙的槐木椅,直着脊将两眼扫下,并未落在胡萤身上。
她也竭力想置身于外。
徐无因的力道很重,一团绳抽进水中浑然有落鞭的气势。水点溅落在胡萤唇下,她下意识抬袖去擦,已尝到了腥咸的味道。
是盐水。
徐无因提起男人的后领,一团绳渗滴着盐水,初滴到男人面上时,已传来惨烈的嚎叫,在胡萤脚下颤作一团。她也止不住发抖。
这哭嚎直至徐无因将他结结实实捆好,仍隐约响着。
“带走。”何让垂眼,不抬半分。
那扇门开了又阖,最终只剩秋风震颤的回响。胡萤想,这间房兴许是权贵人家的刑室,方才那个走了,此刻要替的人是她。
游纹柱上空了,总要绑上另一个。
人到了自知将死的时候,反倒又说不出一句话了,只是冷得身子僵直。她等了很久,直到炭火迸出脆响,也没能听到座上的男郎发一句话。
胡萤不由悄悄拿眼量他,却见人已将眼目闭起,呼吸徐稳。
……睡着了么?
她跪得愈久,膝上还有伤,竭力压小了动作,挪着膝头。
“从哪儿来?”何让的声音沉缓,却又将她一唬。
“奴……是明州人氏。”她如实答。
“明州系北地,封河府已近南部。”他抬眼,一动未动,“被你的那位先生发卖了?”
“不、不是……先生是很好的人,我、奴只侍奉先生笔墨诗文,先生并非奴的郎主。”她一口气说得十分利索。
谈到先生时,胡萤的话显得急迫,像怕旁人误解什么。
何让盯着她。
胡萤捏紧了袖口:“奴失手翻了烛台,竹居里烧起很大一处火。夜路难行,先生让奴避起来,先生去寻人来救……”
“你失手翻了烛台,他便一走了之了。”
“绝非如此!”她急得绷直身,“先生好书喜文,素来笔墨轩然,许多字、许多书……烧不得的,奴还要捡书拾字,不能随先生一同走。先生要请巡捕去,只是、只是失了踪迹……”
何让嗤笑一声。
胡萤又塌下了身,低了声:“火烧了半处竹林,到天明时才将灭。奴在山下寻了先生许久的消息,都说先生兴许只是生了气,许多珍奇的书被毁,他不愿见奴。”
“在你眼中,并非如此?”
“是。”
她垂着脸,“先生说,人在世上,已成定数的事是最不值得流连的,只有前路不曾有定夺的人与事才值得琢磨。他走前也如此说,奴记得清楚。”
何让凝着她:“你知道我为什么救你?”
胡萤茫然抬起脸来。
“你与适才柱上那人,脾性很近。被逼到绝境,拿起了刀,只会向着自己,求个了断。”他不明地笑,却让人悚然。
她不知怎么辩驳。
“日后徐无因的活,你来做。扫血洗绳,每日如此,做得到?”
她一震,说不出话。
“若做不到,你便求个去路。只是出了这间府宅,封河府留不住你;出了封河府,流寇山匪、草贼人牙,会害你的命。至于你的先生,野狼食之、野狗分之,或同你一样,被掳到了人坑里贱卖。”
何让振袖,绕回了屏后。
胡萤独身跪在屏前,不敢声动,心底里委屈,却也不敢全然不信他口中的话。
先生曾说当今乱世,圣人只不过是个幼童,朝政受由燕王揽断。她还知道,先生说燕王是乱臣贼子、其心可诛,将母妃赵氏囚于幽宫,将长兄困于私宅。铁腕之下,亦不过是假借天下太平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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