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快步走了,只是在路过沈清禾时,几不可见地停顿一息,沈清禾抬头目送他远去,努力控制面部流露出柔弱之意。

皇帝走了,原本温顺的皇后顿时露出熟悉的傲色,她先是不虞打量了沈清禾一番,又将眼神转向贵妃,冷笑一声:“贵妃今日在本宫的千秋宴上倒是出尽了风头,可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贵妃抿了抿唇:“妾不知道皇后说得是什么意思。”

皇后冷冷瞥过大皇子,贵妃连忙将人拉进自己怀中,只听皇后道:“你别以为装蒜就能将此事糊弄过去,今日本宫心情好,不与你计较,若是再有下次,本宫瞧你这张狂劲也不适合抚养大皇子,自会向皇上禀报。”

即便贵妃知道皇帝轻易不会将孩子夺离自己身边,但心中还是升腾起怒意,怎么辱她羞她她都能忍,贵妃深知自己亲人远在他国,远水解不了近渴,能避则避。

可她的大皇子不一样!他是天之子,他是苏丹公主与大越皇帝的血脉,是这世上最尊贵的皇子,他不该与她一般,整日承受这份战战兢兢!

于是贵妃拉着大皇子起身:“妾自问并无不尊重娘娘之行,还望娘娘海涵。大皇子今日有些累了,嫔妾先行告退。”

说着贵妃便抱着大皇子独自离去,皇后气得一拍桌子,但又无可奈何,皇帝爱重贵妃,即便她是皇后,也不能说罚就罚。

但皇后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待晚夕皇上来,她一定要狠狠斥贵妃几句。

皇后与贵妃争吵,后妃们一个个都噤了声,连柳妃都不敢多话了,就怕不慎波及到她们身上,安答应本就吓得瑟瑟发抖,此时更是起不来身,莲常在扶了她一把:“别怕,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都是讲理之人。”

安答应道了声谢,躲在座位上不敢出声。

千秋宴草草结束,沈清禾跟在云嫔身后回宫,云嫔神色复杂:“舒答应竟会做出这般可怖之事,真是没想到,平日里瞧着很是活泼有礼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沈清禾露出迷茫之色:“我不知道,她为何要这般对我,明明平日里是以姐妹相称的……”

云嫔摇摇头:“从小到大的姐妹都有龃龉,更何况你们才认识了几个月,不过她年纪虽小,手段倒是狠辣,还好如今早早就走了,要不然若是她得宠,这后宫得多么乌烟瘴气,从来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皇上面前下手呢。”

沈清禾道:“是啊,我瞧着娘娘们都是好的,想必从前的日子很是平静吧。”

听到这话,云嫔脸上露出几分古怪:“平静嘛……说不上,左右与我无关,不说这些了,回去吧。”

夜色降临,皇后沐浴梳妆好一会,建昭帝终于驾临。

皇后说起正事:“也快要年关了,今年新妃进宫,皇上都没怎么晋过小主位分,等过年可要给妹妹们都提提?”

她将拟好的位分表交给皇帝,李珩看了看,啧一声点在芊才人身上:“她先不晋。”

皇后喜闻乐见,李珩又道:“怎么没有仙美人?”

皇后笑容收了两分:“仙美人自入宫后就晋过两次,若是再晋恐怕引众人闲话。”

李珩却想起今日从景仁宫离去前,见到的那一抹纤弱身影。

沈清禾从来都是笑颜嫣然的,今日却被如此诬陷,难得露出脆弱之色,这叫李珩怎么不动容呢,于是他道:“不过是一个贵人之位。这样吧,宁贵人晋婕妤,仙美人晋贵人,莲常在晋美人,其余就按照你拟的来,这是朕登基后第一次大封后宫,你上点心。”

原本宁贵人仙美人都是不晋的,莲常在晋才人,皇帝这般改动,剩下的也就一个安答应晋常在是自己拟的,哪还有什么其余啊。

皇后扯了扯嘴角,攥紧了诏书:“是。”

气氛一时沉寂下来,岑嬷嬷擦了擦汗,连忙找补:“皇上,皇后娘娘散了千秋宴之后,一心都扑在给小主晋位上,想着让后宫小主们都开心些,后宫和乐皇上才能开心,一直忙到方才,就着烛火还在琢磨这事,奴婢瞧了都心疼啊。”

李珩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皇后费心了。”

皇后屈膝:“这是嫔妾的职责。”

皇后给岑嬷嬷使了个眼色,岑嬷嬷面上叫苦,但皇后不为所动,岑嬷嬷只能在心里大叹一声,忽而跪下:“皇上,老奴有一事禀报。”

李珩看了皇后一眼,她做出疑惑状,可李珩早就看透了她的虚伪,半闭着眼:“说吧。”

岑嬷嬷年迈的身子蜷曲成一团:“还望皇上恕老奴斗胆,本来这件事,皇后娘娘并不在意,可老奴看了,心里却不是滋味,今日皇上离去时让众妃好好侍奉皇后,可是在这等和乐的日子里,偏有人存心想让皇后娘娘难堪,提前离席,让千秋宴成了笑话,还望皇上严惩此等不知礼数的妃嫔,都说夫妻一体,皇后娘娘的威严,就是皇上的威严,此等藐视行为,岂不是就是藐视圣上!”

李珩胸膛起伏了一下,似咬着牙般:“哦,是谁这般不知礼数?”

岑嬷嬷道:“回皇上,正是贵妃娘娘。”

“放肆!”李珩眼里射出冷意,“贵妃岂是你可以议论的?”

李珩又看向皇后:“此事皇后怎么看?”

皇后捏紧了手:“若皇上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后,还请皇上为嫔妾做主。”

沉默许久,李珩选择转身离去,离去前,他哼了一声:“下午时贵妃就曾派人来请罪,倬儿身体不适所以才早早离席,你作为一宫之后,却无半点怜恤皇嗣之意,皇后,朕对你很失望。”

说罢,他拂袖而去,皇后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隐隐有泪光。

岑嬷嬷痛心疾首:“皇后娘娘,您这又是何必呢,皇上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回心转意,若是能诞下皇嗣……”

皇后却颓然坐下:“嬷嬷,皇上为什么来景仁宫,你比我更清楚,或许按照你说的,我早日诞下皇嗣,皇后之位或许会坐的更稳,可是那又怎样呢,我现在不开心,特别不开心,我曾经也以为,得到皇上的喜爱之后,我的人生就不再有缺憾,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我、我实在是难以与他相处,我不是他要的妻子,他又何尝是我要的夫君,我如今已坐在皇后之位上,皇上又常常来,可是你看,每当涉及贵妃,我的皇后之位就跟摆设似的,与从前又有什么差别,那还不如不要这份宠爱,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清楚地很,每一日的恩爱背后,都是父亲在为我冲锋陷阵。”

“这宠爱本宫不要也吧,有本事,就来废了本宫吧。”

岑嬷嬷长叹:“老奴自然明白,可是,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的傻小姐,入了皇宫,一切又哪有这么简单,谁不盯着您的肚子?”

皇后慢慢抬起头:“孩子,后宫之嗣皆为本宫之子,是不是本宫肚子里出来的又有什么紧要。嬷嬷,下面那几个小主,你怎么看?”

岑嬷嬷本就觉得皇后单打独斗孤立无援,见她终于想开,也算是一件喜事:“仙美人圣眷正浓,或许很快就能有孕了,只是皇上这般抬举她,迟早养出她的野心,莲常在相貌出色,皇上平日里也总惦记,此番又给她连升两级,奴婢瞧着她性子是最为淡泊的,若是能拉拢她,那是再好不过,至于其他人,不过尔尔。”

皇后沉吟:“此二人一向谨慎,看着乖巧懂事,但到底对本宫有几分尊敬,难以分辨,我倒是瞧着那安答应不错,她如今处境困难,若是本宫帮她一把,她岂不感恩戴德。”

岑嬷嬷仔细回忆了一下安答应,迟疑道:“娘娘说得没错,可这么些日子,皇上连正眼都没瞧过安答应,若是她没那个本事,岂不是反倒惹了皇上不喜?”

皇后却摆摆手:“后宫的女子,哪有不盼望着皇帝垂怜的,只要她乖乖听话,按着本宫说的做,皇上怎么也会给几分面子,过几日请安,你留她一下,她若是有这个心,本宫自然愿意抬举,但若是她不识时务,哼,这后宫也不必有一个安常在。”

岑嬷嬷缩着身子低下头:“是。”

第二日午后,暖轿停在了暖香居门口,江秉信的徒弟小程子亲自来接,笑得谄媚:“仙小主,皇上正惦记着您呢,特派了奴才来接您,奴才怕您冷,专叫人垫了三层褥子在轿中,小主尽管坐。”

辛夷掀开帘子瞧了瞧,欢喜道:“小主,程公公好生用心,瞧着就软和。”

沈清禾猜测今日皇上或许会驾临,穿上了一套浅天蓝云纹织银缎做成的大袖袍,比起昨日的仙邈,今日倒显得端庄素雅,她任由银丹给她披上披风,叫了琼琚同行,朝着小程子客气道:“公公费心了。”

小程子身子都快鞠到地上去了:“哎呦使不得使不得,这都是奴才该做的。”

先不说仙美人此时得皇上宠爱,再有暖香居与师父交好,光这层关系他就不能得罪啊,师父能不能更进一步,这仙美人可是个关键人儿。

小程子一路将沈清禾领进了西暖阁,此处称作小书房,一进门,李珩正站在桌前写些什么,沈清禾袅袅一拜,声如夜莺:“嫔妾给皇上请安。”

李珩只淡淡一声:“起来吧。”

这是,还在疑自己?抑或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

沈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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