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下肆
“母亲？”伊之助上前两步，接过母亲手中的梳子，动作略显笨拙地替她梳理着长发，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哦伊之助，你该睡了。”琴叶温柔地从镜中望着他，“明天不是还要去村里分发救济吗？会很辛苦的哦~”
说到救济，其实是万世极乐教延续多年的旧例。据教徒们所说，大概是在14、15年前便有了这项传统，倘若附近的村子里遇到些天灾人祸，极乐教都会尽量施以援手，说是“渡人渡己，共赴极乐”。
“别转移话题！我听见你们提到‘鬼’？鬼是什么？有鬼袭击信众吗？”
“哎呀呀，都怪我呢～”一个声音插了进来，童磨倚着门框，声音带着笑意，“是我给琴叶讲了个故事，把她惹哭了。”
伊之助斜眼瞪过去：“父、亲、大、人！您当我傻吗？！”
“诶？怎么会呢，”童磨故作惊讶地摊开手，“伊之助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
“只是些市井流传的故事罢了，伊之助，”琴叶转过身轻拍他的后背，“快去休息吧。”
“那您为什么哭了？”伊之助仍不死心，换着法子追问、旁敲侧击，可母亲闭口不谈，父亲又滴水不漏。
最终他只得作罢，气鼓鼓地坐在了一旁。
望着父亲那张写满无辜的脸，伊之助顿时有些来气。
本着自己不开心也不能让别人痛快的原则，他眼珠一转：“母亲，其实我今晚是因为做了噩梦被吓醒的，又听见你们说起那些鬼啊怪啊的，就觉得特别害怕呢～”
琴叶微微一怔，没太明白儿子这番话里的弯弯绕，但还是温声应道：“哦？所以……？”
童磨却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喂，伊之助你——”
“所以！今晚我要跟母亲一起睡！”伊之助没等他说完，便急不可耐地打断，抢着说道。
琴叶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呀，那今天伊之助就跟妈妈睡吧。”
“琴叶——”童磨拉长了语调，漂亮的脸上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那我呢？”
琴叶一时踌躇。
“父亲大晚上乱讲鬼故事，本来就是‘罪魁祸首’，还是一个人冷静一下比较好吧？”伊之助恰到好处地补了一句。
不知是哪句话精准地戳中了琴叶的心弦，她随即起身，伸手将童磨轻轻往外一推，半是哄劝半是强硬地将他“请”出了门外，随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伊之助趴在榻榻米上憋笑，肩膀一耸一耸的，琴叶怎么会不明白孩子是故意使坏的呢。
她从屋内的壁橱取出一套干净的被褥铺在一旁，“好了，伊之助，过来这边睡。”她拍了拍新铺好的被褥，“我就在旁边，安心睡吧。”
伊之助躺在被窝里，或许是心里装着事，又或许前半夜已经睡过一觉，此刻的他格外清醒。他静静望着母亲，见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母亲的脸上。即便在睡梦中，她的眉眼间仍凝着化不开的愁绪，那是一种混杂着担忧的神情，仔细看还能察觉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像是生怕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母亲，到底是什么，让您即使在睡梦里也不安心呢？
是因为担心那个名为“鬼”的存在吗？
“鬼”到底是什么？让您如此忧虑？
回想起那晚的情形，再想到他后来一次又一次地追问和打探，却什么都没能问出来，伊之助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母亲、父亲，你们瞒着我的事，我自己一个人照样能查个水落石出，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这么一想，伊之助心中更坚定了几分，顿时觉得夜闯民宅这件事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从侧墙翻入小杉家的院落，伊之助才刚靠近，便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异样声响，他循声而去，脚步很快停在了厨房门前。
是鬼吗？
念头尚未转完，厨房里忽然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渐近门口。
伊之助下意识侧身，躲在了门廊侧边的阴影中。
嘎吱一声，门被缓缓打开，一个稍显年幼的女孩推门而出，伊之助探头瞟了一眼，女孩衣衫干净，神色与举止并无异常。
女孩顺着走廊渐渐走远，最终进入了一个房间。
伊之助随即进入了刚刚那女孩所在的厨房，可刚跨进门槛一步，他便猛地捂住嘴，险些当场吐出来。
怎么这么臭？？！
厨房里乱得不成样子。柴火散乱的堆积在一角，一侧矮桌上摆着几碟剩菜，剩菜上没有丝毫遮盖，就这么敞开放着，屋内有几只苍蝇被他惊动，四处飞舞，墙角的木柱上还扒着密密麻麻的蝇群，看得人头皮发麻。地面上是大块大块的污渍，锅里飘着一层油水，可以说是极度杂乱。
伊之助捏住鼻子，只觉得痛不欲生，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四周，飞速检视每一处角落，希望能尽快脱离苦海。
虽然屋内乱的吓人，但却没有见到他想象中的恐怖场景。
在屋内转了几圈，伊之助最终不得不承认，确实没什么异常。既然如此，再去别的房间看看吧。
伊之助转身朝门口走去，没走几步，他的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不对！
他回头看向木柱上密密麻麻的蝇群。
为什么这些苍蝇放着盛满剩菜的桌子不待，非要挤在这光秃秃的木柱上？
伊之助皱起眉，慢慢凑近。
柱子上的苍蝇察觉有人靠近，吓得四散飞开。
伊之助一步步走近，随着他的靠近，原本的臭味也越发浓郁，最终，他站在了木柱前。
抿了抿唇，伊之助犹豫片刻，小心从一旁的柴堆里捏起一根细树枝，碰了碰木柱。
木柱凹陷了下去——不是木头该有的硬实触感，倒像戳进了什么软东西。伊之助心里一紧，猛地抽回树枝，低头再看，木柱表面竟留了个浅坑。
他后退半步，树枝“啪嗒”掉在地上。
不……这哪是木柱？分明是个人……是个孩子的尸体。
她小小的身体被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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