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穿着的秦邵宗沿着下山方向走,中途不时逮个人问路。

“冯都督何在?我有重要军情要呈给他。”秦邵宗如此说。

夜黑风高,树丛横生的枝叶仿佛凝成大片黑影,平等地落在所经之人的面上身上,让他们愈显深黑。

而被秦邵宗所问之人,十有八.九都会如实告知他,剩下那一二是无暇顾及他。

怀疑?

不存在的。

虽说夜黑中模样难辨,但光看对方头上那顶在夜里也勉强可见的圆顶赤帻,便知这是自己人了。

若还不放心,那就再花点功夫看看对方身上的戎服,分明也是一模一样,有何可质疑?

“冯都督在这边。”知道实情的人都给这位来自前线的同袍指路。

秦邵宗:“谢过。”

山中惨叫声此起彼伏,每响起一声,都叫冯亮愈发愤恨,恨得面容扭曲,咬牙切齿。

别看他们人多,但山里夜间视线受阻,对方又和条泥鰌似的,往树丛密集之处一钻便不见踪影。

明明秦邵宗近在眼前,却抓不着人,如何能叫他不气愤!

就在冯亮思索着是否调整战术时,忽闻不远处传来一声嗓音:“冯都督,方才秦邵宗被我等小队的弟兄重伤,他往东北方遁走,好像钻到那边的一个小山洞去了。”

在秦邵宗的视觉里,便是他喊完这一句后,那群人中有一个特别激动的,忙拨开身旁的人往他这个方向瞧。

“方才何人在说话,速速上前来。”冯亮急忙道。

秦邵宗一瞬不瞬地看着那道身影,缓缓勾起薄唇。

原来你就是冯都督啊!

前方分开一条道,秦邵宗阔步上前,双手空无一物,环首刀在他腰间好好挂着。

“方才说话的就是你?”冯亮急得甚至主动往前迎了两步,“你说秦邵宗被你们重伤,钻东北方一个洞穴中,此话当真?”

秦邵宗:“自然。那人自以为有天生神力便所向披靡,托大冒进,孤身入我营。我们几个兄弟联手牵制他的同时,寻了一人在后方偷袭,往他后背上捅了一刀。”

在这春寒料峭的半夜,一阵夜风刮来,天上厚重的云层被牵离,其下的明月终于探出了头。浅淡的月华洒了下来,山中似乎因此明亮了一分。

秦邵宗恰好站于开阔之地,四周无茂密的树丛,月光无遮挡地落在他的侧脸上,映得他脸庞轮廓愈发刚硬,高鼻深目长眉,生得很是威严。

冯亮此时来到了距秦邵宗三步之遥的地方,他看着头戴圆顶赤帻的秦邵宗,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涌出一阵怪异感。

但下一刻,冯亮见面前人伸手指向东北方,“冯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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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此方向走大概两百五十步

这番话太有吸引力了位置精准不谈还透露出目标人物负重伤且此时孤立无援。

冯亮顾不上多想只想趁他病、要他命速速拿下。他转身招手“来人给我往东北方走细搜每一个洞穴务必抓拿秦……”

话还未说完冯亮脑中忽然有一道电光窜过这缕思绪来得突然却如同裂空惊雷劈得他浑身颤栗叫他一瞬间毛骨悚然。

北地秦邵宗朝廷亲封的武安侯唯一一个戍边君侯兼任两州州牧。传闻此人身携神力却天生断眉克父克兄。

断眉!

方才那个来报军情的兵卒左侧眉尾分明没能连接上。

“你是秦……”

“滋啦。”长刀砍过他颈侧冯亮圆滚滚的首级整个飞了出去。

先前听了冯亮的指令他身边一众卫兵皆转了身齐齐面朝东北方准备行进。以至于这一变故突发时竟无人反应过来更别说上前营救。

秦邵宗高喊道:“君侯负伤冯贼陪葬!尔等都督命丧矣!”

他声音洪亮如钟传开老远让周围听闻消息的一众士卒惊慌不已。

擒贼先擒王如今贼王殒命群龙无首这支千人军队霎时大乱。

秦邵宗趁乱钻入丛林中一路上行登山的同时随手解决遇到的士卒。

“哔哔哔——”

数声长哨响起秦邵宗这方的亲兵听闻哨声且战且退飞快往上撤。

冯亮丧命他的副将咬牙苦撑全靠那句“君侯负伤”吊着一口气继续组织战斗。

由于秦邵宗这方的撤离李瓒军队上行速度也快了不少。副将带着兵一路追到顶端的山寨又追着跑下山最后追到了湖泊边。

隔着老远副将看见前方两人一左一右架着一人的胳膊搀扶着他踏上连接岸与楼船的木板。

他们想要坐船逃离!

“快拦住他们秦邵宗已负伤不可让他逃了!”副将声嘶力竭地大喊:“得其首级者大元帅保他阖族尽享富贵!”

士卒精神一震一个个打鸡血似的撒丫子追。然而很遗憾中间横着的路程非一星半点任凭他们跑岔了气都仍与楼船有大段距离。

眼见秦邵宗上了船他的卫兵正在收木板副将目眦欲裂“放箭!”

“嗖嗖嗖——”

箭雨飞驰气势汹汹最后却因射程不足钉在了地上。连楼船都没够上更别说船上之人了。

待副将领着人终于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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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边那两艘楼船早已驶到湖泊中心。

箭够不上无船可用功败垂成。

副将泄愤地将长弓掷于地上目光阴鸷“只差一点可恶至极!”

“陈副将如今如何是好?”有士卒问。

副将深吸了一口气“冯都督**和秦邵宗负伤逃离之事立马传讯告知大元帅。他们走岐水岐水纵向自北往南横向自西往东。他们定会往上游、也就是往更靠近南康郡的地方去。”

旁边的亲兵眼睛亮了“西门郡!岐水上端连接的是西门郡。”

副将怒目切齿道:“秦邵宗负重伤必定需要坐堂医和药材为之疗伤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位急着阖族享富贵的陈副将心有成算他手书一封托部下带回后便领着剩余的兵马火急火燎地往西门郡赶去。

楼船。

秦邵宗被搀扶着的、“奄奄一息”的踏上船的时候黛黎意外又不是很意外心道这下航线绝对得偏程了。

他们肯定会火速赶往别的郡县大半夜给秦邵宗抓个大夫医治。到时兵荒马乱她是不是可以……

这小心思才转到一半黛黎眼睁睁地看见被搀进船舱后本来还半死不活的男人忽然直起了身。

他脊梁直挺看过来的双眼锐利明亮那股生机勃勃的狼虎劲儿哪怕在夜中也分外扎眼哪还有刚刚的半死不活。

不及防两人四目相对。

黛黎:“……”

秦邵宗径自走过来。

他进黛黎便退退到后面退无可退最后后背不得不抵于船舱墙壁上。

“夫人又在打什么小算盘?”秦邵宗嘴边挂着笑但笑意不达眼底瞧着很是冷锐。

刚一抬头就看到她那大眼睛咕噜噜在转这只坏狐狸多半又想披兔子皮去干坏事了真是少盯一会儿都不行。

黛黎当然不承认“我没有。”

“算盘的珠声都响到我耳边怎的会没有?再说没有你退什么?”秦邵宗步步上前。

黛黎低声道:“您身上血腥味重我闻不惯。”

这不是假话自他回来的那一刻黛黎就闻到一股相当浓郁的血腥味如狂风般迅速席卷整个船舱。

随着他靠近味道更浓了像巾帕被扔进了装满血的水桶里每一缕丝线都浸满了浓重的血气以至于捞出来时仍湿哒哒地往下淌着血。

这浓郁到堪称粘稠的血气有一瞬让黛黎生出了一种错觉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头刚在外捕猎回来的恶虎他尖长的獠牙乃至锋利的虎爪缝隙里都带着未清理干净的肉沫。

“就你娇气。”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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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宗轻啧了声并没继续往前。

这两艘楼船皆是三层先前用于载客的缘故不仅房间多得是每个房间内还配有基础设施。

黛黎瞅着他们似乎还要议事便独自上楼她去了三楼选了走廊尽头的厢房。

进屋锁门一气呵成。

待周围无人黛黎才从左右的两个袖袋中分别拿出一个布袋。

她经期将至因此月事带随身携带;而另一个布袋中则装了银钱和精巧的、便于变卖的首饰。

再多就没有了她的包裹在林二娘家中走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拿。

至于最重要的传……

黛黎叹了口气。

楼下厢房。

秦邵宗坐于椅上面朝三步开外正在奋笔疾书的莫延云手搭在旁侧的案几上长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

他在等待也在想旁的事。

莫延云虽说时常会在女色方面昏头有时脑子也比其他同袍慢半拍但他有个罕见的特长

走过的山路跨过的桥梁渡过的江河乃至几个月前匆匆扫了眼的地图……

这些都跟刻在莫延云脑中似的只要他想便可随时调取再拼合。

“君侯好了。”莫延云收笔。

秦邵宗敛眸收回思绪抬手接过那张墨迹未干的缣帛。

缣帛上画了西门郡和太平郡附近的山河着重描了岐水的流向、分支以及与其他河流的交汇还有它途径的郡县。

莫延云:“以如今的行船速度最迟两个半时辰便能抵达西门郡。君侯那时已天光大亮咱们无需暴露身份也可进城。”

秦邵宗看着缣帛上岐水眸底有幽光掠过。

岐水流向大致是由北向南小幅度自西向东结合后便是西南流向。这条西南河道先后流经几个郡县附近设有朱崖津的太平郡是其一他们即将要去的西门郡是其二。

处于更为上游的其三则是古汉。

古汉郡恰好在南康郡的正西侧。相当于他抄了西南边的道绕了一个大圈回到南康郡的西边。非常有意思的是古汉附近有滹沱河相伴而滹沱河在桃花岭旁边有个小分支。

秦邵宗:“我‘身负重伤’此行非去西门郡求医不可。他们行陆路且那个姓冯的总指挥已殒命料想不会追得那般紧那便先遛一遛他们。”

刚刚那一战在山中马骑不上山所有人都弃了马。不同的是他这边直接乘船离开对方还得重新翻山回去找马。

这一来一回他们的船跑出老长一段路了。

秦邵宗继续道:“你传信给苏修竹告诉他不日会收到我负重伤的消息让他进蒋府把燕三等人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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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等一个白日后去寻李瓒为我复仇。玄骁骑暂由燕三领军,行军计划大致不变,只是我危在旦夕,此时不必遮掩太多,直接挥军走上路便是。此计事成与否,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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