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月儿很久都没有实感。

她洗漱过,换了衣服,出神地擦拭着自己微湿的长发。船上的侍女近前要伺候她:“二小姐,让我们来吧。”

“二小姐?”梅月儿转眸看她。

“是。”侍女道,“周大人吩咐,您是他妹妹,周家的千金小姐。”

“好姐姐,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来。我好静一静。”梅月儿垂首道。

她缓缓擦拭着头发,手一寸寸垂下去,看着窗外一望无垠的湖海。

忽地,一只手按在她肩膀上,这触感跟关悦按着他的肩时很相似,但掌心却更用力,渐渐合拢,几乎攥住她的肩膀。

“月儿,”他俯身,胸口贴着她的脊背,将梅月儿圈在怀里,潮湿沉冷的声音在耳畔蔓延,“你不高兴吗?”

“我没有不高兴。”梅月儿仍看着海面,长吸了一口气,说,“爹娘都不在了,我们的仇敌竟然是当今陛下,而我哥哥,却在朝廷里当一个令人闻之胆寒的官儿,我一时有些……有些没法理解。”

她想不通。

更想不通兄长明明是反贼,却替皇帝铲除异己,将昔日的国之柱石杀得血流成河,这到底是为什么?

“月儿。”他的手绕过来,握住她的手指,“有些事我会慢慢告诉你,有些事,我现在就可以跟你说。”

周灼停顿了一下,道:“天道庄有一大半的人都是遗孤。所以他们才愿意做死士,做这种抄家灭族的勾当。因为此国不是他们的国,更不是你我的国。”

“至于家……早就没有了。”他轻轻抱住梅月儿,只是兄长对妹妹的、轻柔的拥抱。但周灼不能克制自己的力道和情绪,在她耳畔落下的吐息越来越沉重,像溺了水。

他的手也逐渐全力地抓着她,怕她消失,怕她不见,怕两个人才重新构建的这个“家”,脆弱地坍塌。

“我为什么没有杀了皇帝。”周灼轻而易举地说出了令人惊心的话,“杀他一个,怎能泄恨。我是狗皇帝最亲信之臣,无家无党,没有根基,要杀他,我早就杀了他。只是,杀了他就能泄恨么?”

梅月儿顿了一下:“哥哥,难道你要夺薛家的江山?”

周灼轻笑了一声,声音从耳畔羽毛般滑去。

“我要毁了薛家的江山。”

梅月儿微微一窒。

“杀他算什么?”他的手攥得她骨骼生疼,周灼低下头,下颔抵在她的肩上,像是在梅月儿身边,他才终于得到了一些像个人的喘息空间,“我要薛家夫妻离心、父子相残。我要皇帝杀了太子!只要薛怀瑾一死,他们家篡权夺位的天下立刻就是一团乱,北边在打戎族,南面海上常有海寇作乱,朝廷贪墨无度,上行下效,千疮百孔,至于还在侍奉新朝的那几个所谓国之柱石——”

“不过是屈服于逆贼的苟且偷生之辈。”

梅月儿怔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喃喃道:“那……万千黎明百姓怎么办。”

“要是等到薛怀瑾登基,也许这天下还有救。那位太子殿下是薛家唯一一个还算有点良心的东西。”

周曜云直起身,拿过梅月儿手中的篦子,给她擦发、梳头,他接着道:“正因如此,我就更不会杀了皇帝让他名正言顺的登基,我要让他左右为难,亲朋师友,一个个死在他面前。”

他的动作很轻,梅月儿却头皮发寒。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和兄长的这个“家”,除了相依为命外,还有无穷的恨、不尽的血债。她尝试着代入那种感觉,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压得沉沉的,滋滋地冒着油锅煎过的血腥味儿。

兄长每天就是这样活着的吗?

梅月儿的唇动了动,又闭上了嘴。

薛怀瑾是个好人,她知道。

家破人亡的罪责也不在万千黎明百姓身上,她也知道。

但梅月儿无法劝诫兄长,更不能求他宽容。

她太幸运,离开家的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不记得这股恨,她不能用自己的想法规劝哥哥,因为哥哥一刻不停地处在天地这座巨大的蒸笼油锅里。

-

情况急转直下,她的逃亡被叫停,随着这艘雕梁画栋的巨船,跟兄长巡盐。

周曜云对外称,找到了他年少失散的妹妹。

他当初顶替了某个冻死的小乞丐的身份,一步步考上来,以极其年轻的年龄被选为一甲第一名。那个小乞丐也有几个兄弟姐妹,不过有些冻死了,有些报为失踪,周灼轻而易举便能给梅月儿安一个新的身份。

明面上,她成了周家二小姐周娥月,小名仍叫月儿。

周灼巡盐审讯地方官时,也并不避开她,任由妹妹旁观。

初秋的幽州凉意更浓,人人添衣。梅月儿穿着一件白兔绒的小袄,敛裙坐在兄长身后。

齐骤易了容,立在她椅背后方,佩一把金鞘刀。

周灼翻了账本,将账册扔在地上,他腿边卧着那只蓝眼雪豹,衣领、袖口,透出鲜红如血的里衬。

他也不多问,凡是在盐务上有所藏私贪污的、忤逆不尊的、或者,干脆就是交不上钱的,他都会代行皇权,当场正法。

血溅公堂已是常事。

只是这血,是管盐务的官员们在流。

想要不流血,必须要前一日夜里私自拜访周灼,写下弹劾户部的检举信,写下参户部尚书贪污受贿的奏本,把贪污的钱全吐出来……次日受审,方能免除一死。

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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