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兴十四年孟夏,北襄十万军出玉门关,与戎狄交战月余,于小镜湖擒敌一万,马匹两千,大破汗王达山图乐马矩阵,戎狄损失惨重,又逢内乱,达山图乐遭新宠反叛,重伤逃离,其弟铁利骨咄登位,预备撤兵投降。

捷报传回,不同于肥水寨与广平郡的欢欣,宫中则是一片愁云,段怀临将摆在案上的奏折尽数砸下,却挡不住朝中人心所向,此番战役,虽广平、肥水寨出力最多,可在前线享有最高指挥权的,是陇西李氏那个瘸子,若真要论功行赏,他李家身为侯爵已是高位,再往上,那就是功高盖主。

偏生京中这几个世家跟联合好了似的,纷纷上奏为李若澜请封,李晓本对儿子在行宫威胁他的事极其不满,但这泼天的功劳砸下来,他似鬼迷心窍般竟将爵位传给这位长子。

段怀临下朝时脸色黑沉如墨,他心里清楚这些上奏的世家们心里的成算,无外乎战后,依靠凉州、益州的兵马,不足以降服肥水寨与广平郡这些反贼,加之陇西李氏带出的府兵有以一敌十之能,李若澜在战场上又过于耀眼,用兵诡谲难辨,叫朝中武将们心思跟着活络起来。拥护李氏,是顺水人情,也是试探帝王底线,看看他还有多少私卫,战后还有没有能力压住反贼。

这些事在帝王心里滚了数百遍,他头一回叫人在勤政殿中放酒,难为放纵一回,新来的内侍如个木头人般听令,任由金壶中的琼浆玉露浸湿宣纸。

紫金狻猊兽炉中燃起袅袅青烟,是王祈宁在时最爱点的苏合香,他深吸了口气,眼神迷离,胸口翻涌出股股热气,恍惚间,一抹窈窕身影推门而入,带进一阵甜腻香风,空气里骤然涂满蜜糖,将苏合香的气味短暂压下,段怀临脑子闪出一丝清明,就见许久不见的梁清婉笑吟吟站在身前,娇声问安。

“臣妾有一计,能解君上心结。”

梁清婉立在人前,云鬓高耸,步摇上流苏轻颤,俯身趴在段怀临耳边,带来一阵香风。

珠帘摇动,两个交叠的身影窃窃私语,待那炉苏合燃尽,昏暗的宫殿中传来帝王舒朗的笑意:“你啊,调皮。”

段怀临捏着女子的鼻尖,眉头舒展,一扫方才困苦,怀中女子长睫扑朔,氤氲水雾漫上眼眶,却掩不住眼角眉梢溢出的狡黠:“此计若成,君上当如何奖励臣妾?”

“奖你个…空心汤圆……”余下的话被人尽数吞入口中,龙袍与裙裾在青玉地砖上交织出缠绵暗影,翠帷放下,遮住一室旖旎。

彼时西平郡梁氏祖宅,另一位梁氏女子,手脚被双双束着,绳子束在五匹马上,正等着驯马人一声令下,朝不同方向奔腾。

梁开拄着拐杖,脖颈上挂了个骨哨,他将哨子拿起放在掌心把玩,阴鸷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此乃方氏驯兽哨,有人拿它同我换个人,我亦允了。”他喉间溢出低笑,眼睁睁看着自家女儿脸色骤白:“头回用,父女一场,我总不叫你多吃苦头。”

千里之外,方旬倏然从黑暗中惊醒,冷汗浸透中衣,凉意顺着脊椎蜿蜒而上。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掌心攥着方带着脂粉气的帕子,粉蓝色,娇而不妖,看得他喉咙发紧。

那是在肥水寨时梁清吟塞在他怀里的,她走得决绝,偏生走了还不安生,在战场上亦搅动他的心神。

方旬冷着脸,心中盘算着这场战役几时能够结束。他曾听暗卫们说过,被关在家庙的女子都被喂过秘药,受日日噬心之苦,梁清吟骄纵又如何,她是梁氏嫡女,是他无论如何都高攀不上的太阳,别说骄纵,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她也配得上。

何况……她才不是骄纵。

方旬心口微热,想起梁清吟哄他吃的药,外面裹了层桃花粉,里面是粽子糖,甜的,被她拿来唬人。

哪里是个妖精,梁清吟是最善良的好姑娘。

她吃了太多苦,方旬也乐意哄着她,只要她高兴。

夜风裹着远处的马头琴音卷进帐内,琴声忽急忽缓,急时如暴雨捶打帐顶,似女人娇叱;缓时若月光漫过敖包,又像马车上别扭递来的凉茶,用来止血的丝帕。

方旬心口又酸又甜,可总归这甜要多些,够他撑住这抑制不住的念想,盘算着何时能将解药送给她。

总要隐晦些,那姑娘满身傲骨,不肯低头。

方旬想着,手指无意识摩挲手中帕子,梁清婉就该这样。

月影西移,他摸出片纸,踌躇半晌,千言万语挤在心头,落在笔下却是两个字:“安否?”

方旬苦笑,想象的梁清吟收到信后皱着脸烦躁的样子,她定会没有耐心,或许回信,又或许扫一眼扔到一边。

琅玡挂在架子上,困得头只点地,被人从睡梦中摇醒:“琅玡,往广平郡送封信…”

鹦鹉睡眼蒙松,挥舞了两下翅膀,骂骂咧咧起身:“你他娘的……”

方旬抿嘴,被琅玡用翅膀扇了两下脸,微笑看着它往南方飞去。

黎明裹着露水悄然而至,苍穹下,琅玡抖着蓬松羽翼晃悠悠向前,就在此刻,一道灰影与鹦鹉擦身而过,绑在细爪上的竹管带出一缕甜腻芬芳,琅玡打了个喷嚏,张口骂道:“蠢货!”

北伐大军于小镜湖畔扎营,再向北,便是戎狄王庭所在。李指挥使特赐半日休整,将士们得以暂歇。广袤无垠的草原上,青碧草色直铺天际,与长空相接。

军帐一角,方旬独自避着人声。一只灰鸽悄无声息地滑入,落在案前。解开它脚上系着的细小竹管,一张薄纸滑落掌心。甫一展开,一股甜腻得近乎呛人的幽香便弥漫开来——是北襄后宫独有的“晚照沁”。

帐窗透进的风,将那薄纸吹得簌簌翻卷。纸面上,几个殷红如血的朱砂小字赫然撞入眼底:

“即刻诛杀李若澜”。

字迹端方工整,似泡在冰水里的锁链,无声无息地缠绕上脖颈,勒得人骤然窒息。

方旬垂眸,指间拈着那张薄纸,目光透过指隙投向帐外。李若澜正由人推着在外勘探地形,纵然双腿不良于行,眉宇间却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俨然是一等一的将才。

此人天生便该纵横沙场,智谋近妖,用兵神鬼莫测,既能收服降卒,亦擅攻守之道。只是……他对戎狄步步紧逼,却对西境突厥按兵不动,任由凉州兵马独力支撑。方旬心底,总萦绕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疑虑。

“李指挥召诸将议事。”

戍卒的通报打断了他的思绪。方旬踏入军帐时,正听见李若澜声音清冷部署着:“今夜乌云聚拢,夜风习习,正是突袭良机。由方校尉率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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