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笼罩红星厂的黑暗,却被铸造车间这颗顽强的心脏,用光与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这里没有喧嚣的狂喜,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种沉凝而坚韧的秩序,一种由汗水、蒸汽与钢铁撞击声交织而成的、撼动人心的交响。

过去的混乱与绝望,那些惊惶的嘶吼、崩溃的哭喊、以及巨兽坠落时天崩地裂的轰鸣,都已被一种全新的节奏所取代。

这是一曲被精密指挥的暴力乐章:乙炔割枪喷吐的蓝白色烈焰是它高亢的弦乐,滚烫钢铁被冷水骤然侵袭时发出的尖锐爆裂声是它清脆的打击乐,而八磅大锤在老茧遍布的掌中抡起又砸落的沉闷巨响,则是它坚定不移、一往无前的鼓点。

路承舟所描绘的作战蓝图,正在被这群刚刚从废墟中爬起的工人,以最惊人的执行力,一笔一划地变为现实。

他们分成了四个轮转不休的小组,构成了一台高效而残酷的战争机器。

第一组的工人手持割枪,用高达三千度的烈焰炙烤着那头钢铁巨兽的顽固躯体,直到目标区域被烧得亮如白昼;紧接着,第二组冲上前去,用高压水龙对准那片亮白色的区域,以极致的冰冷,给予其毁灭性的温差打击。

伴随着冲天而起的浓密蒸汽与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第三组的壮汉们便会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抡起重锤,将那些布满裂纹的脆弱部分,从母体上狠狠砸落。

最后,第四组的工人们,则用最原始的撬棍与钢缆,将那些沉重的、尚且冒着热气的碎块,一块块地拖拽出来,堆积在车间外的空地上,像一座正在迅速隆起的、象征着胜利的黑色山丘。

这便是路承舟的“应力释放手术”。

它摒弃了无用的蛮力,转而利用金属最基本的物理特性,用热胀冷缩这把无形的手术刀,对这颗坚不可摧的“肿瘤”进行着精准而高效的解构。

陈一刀赤着魁梧的上身,古铜色的肌肉在火光下反射着油亮的汗光。

他没有亲自抡锤,而是像一头巡视领地的雄狮,不断在各个小组之间穿梭。

他的嗓音早已嘶哑,却依旧用最简短的字句,下达着最清晰的指令。

“二组,退后!三组,准备!”

“老李,锤子往下偏三寸,砸那个角!”

“运输组,他快一点!别挡了下一轮的路!”

他不再是那个只凭一身血勇横冲直撞的“陈一刀”,路承舟那冷静而缜密的思维,仿佛已经通过那场惊心动魄的遭遇战,深深烙印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开始懂得观察,懂得判断,懂得如何将一群人的力量,拧成一股最有效的合力。

而在另一侧,赵立本老爷子则带着几个老师傅,负责着最精细的后勤工作。

他们不断检查着乙炔气瓶的压力,更换着磨损的割枪喷嘴,甚至用耐火泥临时修补着吊车钢缆上的磨损处。

老人的脸上没有丝毫疲惫,浑浊的双眼此刻却亮得惊人。

他看着那群挥汗如雨的年轻人,看着那座正在被一点点瓦解的钢铁巨山,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填满了胸膛里每一道沟壑。

工厂还是那个破败的工厂,人还是那群被消磨了斗志的人。

可不知从何时起,一切都变了。

路承舟静静地站在战场的边缘,裹着那件宽大的旧大衣,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他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的透支而微微战栗,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肺部的刺痛,但他没有休息。

他的目光平静地巡视着整个战场,大脑却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飞速运转,像一台超级计算机,不断优化着这场“手术”的每一个细节。

“加热时间缩短五秒,水压再增大一成。”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陈一刀的耳中,“它的核心部分材质更致密,我们需要更剧烈的温差。”

陈一刀猛地一怔,立刻转头,用尽全力吼道:“都听见没!烧枪的,心里默数二十秒就给老子停!浇水的,把阀门再拧开半圈!”

指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

果然,在调整了参数之后,下一轮的敲砸效果明显提升,一块比之前大上近乎一倍的碎块,在一阵清脆的破裂声中轰然坠地。

工人们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欢呼,望向路承舟的眼神,已然近乎神明。

这个年轻人仿佛拥有一双能够洞穿钢铁的眼睛,能够看透其内部最细微的结构与最脆弱的纹理。

他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用最简单的话语,指出那条通往胜利的、唯一的捷径。

时间,就在这冰与火的交替、毁灭与新生的循环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没有人记得自己抡了多少次锤,没有人记得自己被滚烫的蒸汽烫伤了多少次,更没有人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合眼。

疲惫早已深入骨髓,化作一种麻木的酸痛,可支撑着他们不知疲倦地挥舞手臂的,是一种更加强大的东西。

那是一种名为“希望”的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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