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齐军大营。
中军主帐之中,烛影摇晃,对坐的人影忽明忽暗。
忽地,齐栋拍案而起,声音既惊且怒:“什么?你说现在齐家金库里一点黄金都没有? ”
鸣金收兵之后,各营便开始统计战功和死伤人数。按照军中惯例,赏金应在战后立刻发放,抚恤金也应给到各营,由各营长官根据登记名册在战后给到阵亡士兵家中。
今天这一战,齐军杀敌千余人,阵亡者近三千,按照齐椽此前承诺,共应给付黄金一万八千两。
齐阀金库一向由齐椽掌管,此刻,齐栋要齐椽拿出这笔钱来,却被告知金库里压根儿一点黄金也没有,无力支付赏金和抚恤金。
齐栋气不打一处来:“二哥,父亲吩咐过,任何时候金库都需要保证三万两黄金的余数,以备不时之需,那么多钱都到哪儿去了?”他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骤然一变,抬高音量,“去年,我看到你宅子多了不少古籍和孤本字画。二哥,你不会将金库中的钱都拿去买这些玩意了吧——”
“你小声点,别嚷嚷得谁都知道了。”齐椽凭几而坐,声音不疾不徐,“你急什么?我们又不是不给钱,只要攻下金陵,打开国库,还怕凑不齐这笔赏金吗?”
“二哥,功者不赏,死者不恤,可是军中大忌。当兵的都是拿命挣钱,若是为将者言出不践,军心必乱,甚至反噬其主。”他上前两步,一把攥住齐椽的衣襟:“二哥,你将金库里的黄金都换成一些不能吃也不能用的死物,是想害死我们齐家吗?”
平心而论,齐椽非常理解齐栋此时的愤怒。齐家能有今天的位置,靠的就是重金养士,不管是扬州的八万大军,还是金陵城北的暗营,抑或府中重金豢养的门客死士,无一不是花费重金。为上者肯用钱,为下者才肯用命,这是自古颠扑不破的道理。然而,他现在确实拿不出更多钱来了。
他听说江州城新开了藏珍阁,第一次登门拜访,也不过抱着几分猎奇赏玩的心态。起初,他只用自己的私房钱,挑些合眼缘的藏品,倒也节制。可那位梁掌柜像是揣着一个聚宝盆,每次拿出的物件都勾魂摄魄,或是他从未听说的古籍善本,或是前朝书家画家的传世之作。
他渐渐迷了心窍。架上的藏品每多一件,心头的痒意就添一分,仿佛那些古物在暗处招手,催着他再往前一步。到后来,他每回路过江州,脚刚沾着地,就不由自主地拐进藏珍阁,不抱几件珍品出来,夜里都睡不安稳。
他的私房钱用尽之后,终于忍不住动用了齐氏金库中的黄金。凡事有一就有二,最终,他在那家藏珍阁掷去数万两黄金,就连齐氏的金库都被他搬空了。
自大哥被流放,他就预感到齐阀早晚有要动用那笔黄金的一天。他也开始想一切可能的办法,来填补这笔亏空。可是,府中每个月的进项和支出都是一定的,那么大的窟窿一时之间怎么补得齐。无奈之下,他只好忍痛挑挑拣拣,打算退回几件藏品。可当他再去江州时,那家藏珍阁已经关门大吉,梁掌柜也不知所踪。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中了有心人的圈套,心中后悔万分。
即便心中有愧,也不代表他能容忍弟弟如此放肆。
他的眼神冷了下来:“齐栋,你在干什么?我可是你的二哥。”他挥开齐栋的手,理了理被弄皱的衣襟,沉声道:“你难道忘了,父亲此前有过吩咐,他不在的时候,齐家的一切都由我做主。你虽是扬州都督,但齐氏家事,也得听我的——”
齐栋的手僵在半空:“那二哥现在想怎么办?”
齐椽见慑服住了齐栋,暗自舒了一口气,语气又恢复了惯常的沉稳镇定:“我知道你帐中还有些私蓄。先拿出来犒赏那些带兵的将官,让他们压着底下人别闹事。” 他抬眼看向齐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等咱们进了金陵城,整个大楚天下都是我们齐家的,到时候别说一两万两,就是十万两、二十万两,还不是信手拈来?”
……
第三日,齐氏大军继续攻山。
战鼓擂得声可震天,但昨日浴血杀敌的勇士并没有得到该拿的赏金,士气大不如前。尽管指挥作战的将官们得到了不菲的犒赏,依旧如昨日一般吆喝呐喊,催促士兵们向前,已经没人愿意像昨日那般奋不顾身。
韩毅这边的压力小了许多,凭借地势坚守,直到黄昏时分仍然牢牢守住了山头。
夜色如一块浸了墨色的轻纱,笼罩在覆舟山上。白日里厮杀的血腥气被夜雾浸得愈发浓重,山风卷过尸骸遍地的战场,呜咽声声,有如鬼泣。
三更时分,苦战一日的守军正在沉睡中时,西边山崖上传来阵阵喊杀之声,火光照亮半片夜空,一名传令兵禀道:“韩将军,不好了,西边山头吃紧,敌人快要攻上山了。”
原来,齐军竟趁着夜色,搬来了数十架云梯,顺着西侧山崖悄悄爬了上来。那里本是覆舟山最陡峭的地段,白日里只布置了少量守军,此刻竟成了敌军的突破口。
“杀!拿下山头赏黄金十两!”
“冲上去!二公子说了,今夜破山,先登者封侯——”
这股部队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精锐。那并非齐栋所率领的扬州军将,而是齐椽麾下的暗营死士。齐椽见覆舟山久攻不下,便咬咬牙将这批齐家最精锐的力量投入战场,果然一击奏效。
韩毅心头一沉,亲自提刀赶往西侧崖壁。那里的守军在白日的苦战中早已精疲力竭,面对这般亡命攻势,防线正摇摇欲坠。一名齐家死士率先攀上崖顶,短刀一挥便斩杀两名守军,身后的齐家死士一个接一个跃上山头,与山头守军展开殊死搏杀。
“顶住!给我顶住!” 韩毅目眦欲裂,挥刀劈翻冲上前来的敌兵,滚烫的血溅在他脸上,“后退者斩——”
尽管韩毅亲自督战,山头守军坚守三日,早已疲乏,又怎是这支生力军的对手,很快被敌军撕开一道口子。与此同时,山下响起无数摇旗呐喊声,白日退去的扬州军乘着胜势,再次攻上山来。
齐韶闻讯赶来,恰见到兵败如山倒的景象。他面如死灰,如果覆舟山失守,让齐家占领制高点,金陵城必将不保。
就在此时,山下的齐军大营忽然传来鸣金之声,已经攻上山的齐军闻声掉头,如退潮的海水一般流下山去。
韩毅和齐韶一头雾水,皆想不明白,齐家分明已经占尽优势,又怎么会突然退去。
这时,身后响起鸣镝之声,一名斥候飞马上山,奏道:“齐大人,大将军已率援军赶到。大将军听闻叛军正强攻覆舟山,下令战船从大江驶入齐家后方的玄武湖,直捣齐军大营腹地,特命属下前来传信。”
韩毅和齐韶一齐朝山下望去,只见远处的玄武湖现出无数灰蒙蒙的船影,战船破开湖面,朝着齐军大营的方向疾驶。船头的火把次序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夜色中连成一片,像一条燃烧的长蛇蜿蜒在水面上。
不久,船上的大军纷纷跃船登岸,与齐家兵短兵相接,震天杀声从远方传来。
韩毅和齐韶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激动和狂喜。谁能想到,宋海晏的援军竟比预计的时间早到了几天,攻守之势也瞬间逆转。
山头上,原本摇摇欲坠、濒临崩溃的守军也看到了那撕破黑暗、直捣敌营的援军火光,欢呼声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
“援军来了!”
“是宋大将军!是宋大将军的援兵到了!”
“我们杀回去,把叛军赶下山——”
本已绝望的士兵重新燃起斗志。他们握紧手中的兵器,朝着正在撤退的齐家大军追杀过去。
……
玄武湖畔,齐栋看着众多悬挂着“宋”字旌旗的大船直扑大营而来,他猛地转身,双目赤红,一把揪住齐椽的衣襟,“二哥,你不是说,你已经和宋家达成协定,划江而治,两不相干吗?那这些是什么?”
齐椽被拽得一个趔趄,他勉强站稳,难以置信地望着如林的战船,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宋海晏,竟然背信弃义,我去会会他——”
他急匆匆翻身上马,不顾齐栋的阻拦,冲出营外。齐栋急忙命自己的亲兵骑马追了上去。
夜色中的玄武湖已经成为血色战场,火光漫天,杀声四起。齐椽驾着马艰难地冲出混乱的战场,终于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银色鳞甲,青铜面具,渊渟岳峙地立于湖边一处矮丘上,俯视着下方的修罗场。他身旁簇拥着数名甲卫,如众星捧月般拱卫着他。那种掌控全局的气度,不是宋海晏又是谁?
“宋海晏!” 齐椽猛夹马腹,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身影。齐栋派来的亲卫试图阻拦,被他挥剑格开。他径直冲到宋海晏马前数丈处,勒马停住,双目赤红,死死盯住面具后的那双眼睛。
“宋海晏!” 他大声嘶吼,“西塞山上,桃花亭中,你我击掌为誓,划江而治,两不相干。字字句句,言犹在耳!今日为何背信弃义,率军伐我?”
那玄甲将军转过头来,看到齐椽的那一刹那,目光如箭矢一般冷射过来。那目光并非先前的睥睨天下,而是蕴藏着刻骨的仇恨,只一个交接便令人胆寒。
他此时终于忆起,庐江宋氏和他有仇。宋海晏如果查清了七年前那桩旧事,看到他时应该就是这样的眼神。
齐椽被他这目光刺得心头一窒,压下心中不安,怒骂道:“宋海晏,你堂堂一品大将军,难道是个食言而肥、出尔反尔的无耻小人吗?你的信义何在?你的脸面何在?”
宋海晏缓缓拿下脸上的面具,冷笑道:“齐二公子,你好好想想,当初和你在西塞山击掌为誓的,真的是我宋海晏吗?”
齐椽如遭雷击:“你说什么?”宋海晏一开口,他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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