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山道,前方低矮处依稀可见灯火点点,在薄暮的冥色中闪烁浮动,像极天上星光坠落人间。

有耳朵灵的,甚至能听见遥遥的犬吠声。

苏子白总算松了口气,从遇袭后他未免有点风声鹤唳,生恐再遇到什么不测,尤其是这山中,万一真的时运不济冒出一两妖物……

他原先以为护送一个身世清白的小女郎,是一件难得的轻松之事,甚至还曾暗自腹诽,觉着廖督统多此一举、杀鸡用牛刀。

谁知竟能遇到擎云山这种棘手的存在,虽然有初守在,但苏子白仍是不能不悬心。

车队下了山道,前方的探马回来,报说三四里地外有一客栈可以落脚。

山下的官道平坦的多,苏子白稍微宽慰之时,便见初百将对着他一招手。

苏子白忙打马靠前,初守瞅了一眼跟在马车边上的程荒,对苏子白道:“到素叶城还得两日,程荒还有小冉他们几个伤的重的不适合再颠簸,过了客栈便是小郡,那里你该有认识的人?”

苏子白琢磨着:“有,我有个兄弟,十分可靠,正在小郡的衙门内当差。”

初守道:“只要是个可信的便好,让他们在小郡养一养伤,顺待我们回来。”

苏子白忙点头:“我去办。”

他说完后,又端详初守的脸色,瞧出他应该还有吩咐:“头儿,还有事?”

初百将道:“把咱们负责侦查的缇骑,选那做事最老到嘴巴最牢靠的,去给我查擎云山。”

苏子白原本脸色寻常,听完最后三个字,惊愕地看着初守:“百将你你你……”

杀了人家一个少主一个堂主,杂鱼若干就不必提了,总之结下这梁子,不赶紧想法儿度过危难,却还要查人家,难不成他非但不怕擎云山找上门来,却要反其道行之,主动找上擎云山。

就算深知初守的为人脾性,可在苏子白看来,这仍是太过胆大妄为了。

“我我我我是什么?你也结巴了。”初守哼道:“擎云山那边迟早晚知道我们又杀了他们的堂主,眼下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擎云山那边风评本就不佳,又出了姓王的那个畜生,所作所为令人发指,他们的长老们竟视而不见反派人来寻仇,敢明目张胆对我们下杀招,可见他们早目无王法,只怕天怒人怨的事没少干,这样的祸害留着做什么。”

苏子白吞了吞口水:“但是……”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老子可不是谁都能来戳一刀的受气包,”初守抬头看天色:“就算他擎云山真的通天,老子也要把他捅出一个窟窿。”

苏子白的脸色一会儿铁青一会儿雪白,精彩纷呈,神色也是时而震惊时而恐慌,时而又情不自禁地点头。

初百将拍拍他的肩,笑道:“别在这儿演你的变脸了,我可没有钱打赏你。”说到一个“钱”字,他清清喉咙,把苏子白往自己跟前拽了一把,略带神秘地低声道:“你再想想,这擎云山也算是个大门派,必定肥的够呛富得流油,倘若我们能把它吃下,将来至少半年就不担心缺吃少穿了,如今小冉他们又受了伤,自然得弄点好东西补补。”

苏子白乖乖附耳听着,听见“富得流油”,心头一喜,可好歹他还是个理智脑壳,没有完全被金钱冲昏了头脑,当下陪笑道:“话虽是这样说,只怕是个硬茬子,咱们一口吞不下,反而给崩了牙。”

“我牙口好着呢,”初百将哼道:“总之我算计过了,弄擎云山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师出有名、有利可图,不干他们简直天理不容。”

苏子白满眼崇拜:“头儿,我第一次听你说这许多四个字儿的,是不是瞒着我们偷偷用功读书了?”

“我还偷偷考状元了呢,要你多嘴,”初守目露凶光:“少跟我打哈哈,你就说弄不弄他们?”

苏子白哪儿敢说不,磨了磨牙:“弄!坚决弄!干死这些狗日的!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那不就成了?简单的一件事儿跟我叨这半天,”初百将语气轻松,把苏子白一把推开:“行了赶紧去吧。”

苏子白被推了个趔趄。叹气。

又被套路了。

他苏子白号称是夜行司中的智多星,铁卫里的小诸葛,没有人能够轻易拿捏他。

可初百将单刀直入,粗暴直接,调.教他像是调.教一只狗般简单,偏他每次都逃不脱扛不住。

如今对头可是擎云山……苏子白心里当然是有点儿打怵,但知道自己的百将认定了的,纵然刀山火海他也非去试试不可。

思来想去,苏子白只恨那擎云山的混蛋们一而再地招惹,要不然百将的眼睛也不至于盯上他们。

车队速度放慢,前方客栈的酒幌在晚风中摇曳,已然在望,只是夜色渐浓,未免看不真切。

初百将眯起眼睛试图读酒幌上的字:“三三、州……什么东西鬼画符一样。”

青山在旁笑道:“头儿,是三川。”

三川客栈。

这歇脚的地方看着实在不算美妙,前方一栋矮楼,暮色里黑黝黝地,只有敞开的门口处才有光芒透出,看着就像是一只怪兽正张着大嘴,等人自行入腹。

客栈前头竖着高高的木杆,挂着长长的酒旗,上面原本有客栈的名字,但风吹日晒之下,字迹已然模糊,本就不算好看的字趴在看不出颜色的酒幌上,就如初百将所说,倒像是鬼画符,青山能认出上面的字,已算天赋异禀。

酒幌半死不活地垂着,被晚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吹过,吊死鬼儿一样地晃悠,但就在马车停住的瞬间,那酒幌像是垂死的人发现一根稻草,忽然拼尽全力地乱抖了起来。

马车旁的程荒仰头望着这仿佛饱经风霜不知何时将会倾倒的客栈,喃喃道:“这看起来怎么跟能闹鬼一样。”

夏楝正俯身出车门,闻言抬头,目光掠过那发了癫疯般的酒旗,旋即下移,打量着面前的客栈。

恍惚中有一些似曾相识。

程荒虽然负伤,但他自己倒是不觉着如何,见夏楝止步,他怕自己方才的话惊到她,安抚地说:“这客栈也有些年头了大概缺了修缮,不过这种荒郊野外,能见到个歇脚的地方也是难得,只得凑合一晚罢了。”

夏楝不语,细看向他面上,又转头打量周围的铁卫,忽然语出惊人:“这里……有人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程荒跟随她目光看向自己的同袍们,赶忙陪笑问:“夏少君你……这是何意?我这人有些笨,不大明白。”

此时苏子白已经下马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刚刚程荒的话他也听见了,此时见夏楝身上穿着月白色的一袭道袍,头上松松地只挽了个髻,他心中暗笑:怕什么闹鬼,这里正好儿有道士了。

夏楝道:“先前遇到的那两人,有一件法器,如今在谁的手中?”

苏子白忙问:“什么法器?”

夏楝道:“是个铜铃。”

这件事程荒并不知晓,苏子白却道:“啊,你说那个铃铛,是青山捡了,我看他喜欢,便叫他收着了。”他回头叫了两声青山,又道:“是有什么不妥?”

夏楝抬头看向夜幕,头顶的阴云盘旋,仿佛有无数黑雾在其中涌动。

苏子白跟程荒也跟着呆呆仰头,天空乌黑一片,半点星光都无,像是阴云密布,遮天蔽日。

“天阴的这样厉害,看起来像要下雨。”程荒道。

“是啊,今夜会有一场大雨。”夏楝说道。

只不过,是一场鬼雨。

正青山跑了来,苏子白问道:“臭小子,铜铃呢?”

青山愣神,旋即从自己的褡裢里摸出那个铃铛,只见铃铛底下塞了一块帕子,苏子白笑道:“好家伙,怪道我一路没听见声响,你小子倒是聪明。”

青山问道:“狗哥,好好地不进客栈歇息,怎么又叫我拿这个?”

“多嘴,”苏子白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叫你什么都敢拿。”又赶忙双手递给夏楝。

夏楝将那铃铛接在掌中,指腹掠过上面古朴的花纹:“好好的拘魂铃……竟成了邪修祭炼之物。”

她看向青山,亏得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且又跟在初守身旁,受他身上紫气庇佑,不然的话,这少年身上带着此物,轻则处处走霉运,重则丧命。

只因这拘魂铃上牵系着许多的幽怨残魂,多半都是死在那摇铃人手上、被炼为尸僵的,而这拘魂铃响动,方圆数里的阴魂都会感应,自然极容易出事。

就算是青山机灵,事先堵住了铃铛,但拘魂铃本就是一件法器,自会发出些常人无法听见的幽声,招引阴魂。

比如现在,除了夜空中涌动的游魂之外,尚有那些徘徊在车队外一团团黑雾,隐蔽在夜色里,想要上前又不敢,一来是因为初守,二则是因为这十八铁卫都是悍勇的武夫,身上本就有一股邪祟不侵的威慑,尤其是他们每个人的刀锋上都沾了不知多少性命鲜血,十八卒聚集在一起,血气十足,武勇冲天,等闲邪祟都要避退,何况区区阴魂。

可最怕的,是聚少成多。如今已然成了个鬼哭天雨的局面。

夏楝虽然没多言,青山却是毛骨悚然:“夏少君,这、这玩意儿还能作祟?”

“不妨事。”

虽安抚了少年,夏楝心中却踌躇。

她原本可以用符咒镇压,但画符对她而言实在是有些太过劳神,心念转动,她抬头看见了前方已然下马,正回头往此处打量的初守。

心中一动:“其实也简单,只需要用初百将一点血,染在上面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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