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病了!

暮夏的风裹挟着山寺的檀烟,卷过被雨水浸得微凉的青石板路,穿林而过时,带起满树湿漉漉的青叶簌簌乱颤。

温毓跟着莫桑的脚步,往谢景暂住的禅房去。

“谢大人这么生龙活虎的一个人,昨日还在田间刨土,今天怎么就病倒了?”温毓看向身侧的莫桑。

莫桑步子迈得又急又沉,细说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家爷那一身力气,向来是使不完的。昨天知道姑娘被灼伤,萧山顶上又正好长着一味专治灼伤的草药。

山上寒气砭骨,又逢骤雨,

爷在山里淋了半日,加上白天下地折腾,热气正盛,

经过冷雨一激,晚上就发起了高热,怎么也退不下去,

一直熬到现在。”

温毓的脚步蓦地一顿:“昨天送来的那瓶药,是他去山上寻的?”

“是啊……那草药长在悬崖的石缝里,爷徒手攀着崖壁爬上去的,回来后也不肯歇,亲自用石臼一点点把草药捣碎,装进瓷瓶里,嘱咐我务必送到姑娘手上。”

温毓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不过转瞬,又恢复如常。

莫桑继续说:“可爷发了高热,死活不肯喝药。打小就这样,最怕那苦药汤子。这会烧得浑身滚烫,还吩咐,不许告诉长公主,怕殿下忧心。

可寺里除了一群和尚,就只剩我们这些粗手粗脚的老爷们,

哪里懂得怎么照顾病人?

实在是没辙了,我才厚着脸皮来找姑娘,

求姑娘劝劝我家爷,好歹把药喝下去!”

云雀闻言,好奇道:“威风凛凛的谢大人,竟还怕喝药?”

温毓则没说话,只是脚步迈得更快了。

她不知昨日那瓶药膏,竟是谢景这样寻来的!

不多时,三人到了谢景的禅房外。

房门紧闭,窗棂也被严严实实地掩着,半点风都透不进去。

隔着门板,都能感受到里面凝滞的沉闷气息。

莫桑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温毓抬脚迈进去,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床榻上。

谢景合眼躺在床上,平日里总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冠已被取下。

墨色的长发凌乱地铺在素色的枕头上。

他的脸色潮红得厉害,唇色却泛着几分苍白。

即便是在昏睡中,眉头也依旧紧紧蹙着,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又像是在执拗地抗拒着什么。

褪去了平日里的清贵疏朗,透着几分孩子气的倔强。

温毓走到床榻边,心里微微一紧。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景。

这时,谢景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高热烧得他头昏脑涨,眼前的人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可他还是凭着本能,捕捉到了那道立在床边的纤细身影。

紧接着,一道清润柔和的声音,轻轻落在他的耳边,带着几分关切:“谢大人。”

那声音像是一汪清泉,淌过他烧得滚烫的四肢百骸。

竟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他费力地眨了眨眼,目光一点点聚焦。

视线依旧有些朦胧,可他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眼前那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子,清澈而明亮。

带着几分灵动,几分温婉。

太熟悉了!

熟悉得像是刻在他的骨血里,藏在他最深处的记忆里,无论过了多少年,都不曾有半分褪色。

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絮,涩得厉害。

他想喊出那个名字。

那个在他心底藏了十年的名字。

可那两个字,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一般,只在喉咙里打了个转,终究没能喊出声来。

温毓看到了他眼中的茫然与挣扎。

她转头吩咐云雀:“去取条热毛巾来。”

云雀应声而去,不多时便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拧了一条热毛巾。

温毓接过毛巾,轻轻敷在谢景的额头上。

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刹那,那惊人的热度,烫得她指尖一颤。

她又看向一旁手足无措的莫桑,蹙眉道:“把窗户开半扇,屋里太闷了,于养病无益。”

莫桑连忙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

清风涌进屋内,吹散了沉闷的药味。

谢景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

寺里的僧人端着一碗熬好的汤药来。

温毓端起那碗药,吩咐莫桑:“扶他起来。”

莫桑小心翼翼地将谢景扶着坐起身。

靠在床头的谢景,意识已经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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