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的一句威胁,语气泛凉,但又不是很凶,让人分不清是不是玩笑话。

温柚的心脏毫无节奏地乱跳着,她轻轻攥住衣角,问他:“不回家去哪?”

“不知道。”男人没看她,专注地目视前方,唇角带起一个淡薄的弧度,“开到哪算哪。”

温柚望着他的侧脸,被灯光照得影影绰绰,眼皮懒懒地掀着,眼窝比往日更深了些,看起来是真的有点疲倦。

她抬起手,微凉的手背贴到脸颊降温,然后清了清嗓,自顾自地说起今天在黎梨家都做了什么。

她皮肤薄,麻药效果不明显,水光针扎到脸上很痛;刺激胶原蛋白的激光非常刺眼,照到眼皮附近就像太阳坠落一样;她每天要敲很多代码,所以做不了延长甲,只能做最简单的美甲款式……

温柚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天发生的事,几分钟后,她听到身旁的男人轻笑了一声,半哂不哂的:“这不是能说话吗?怎么,怕我开到山沟沟里,把你卖了?”

“不怕,你随便开。”温柚坐姿端正,心平气和道,“我刚才只是没想好说什么而已,其实我有很多话可以说。”

云深扬了扬眉:“单口相声?”

他这话的意思,好像是嘲讽她只顾着自己说,不和他互动。

明明是他一直不冷不热的,抿着唇不说话,对她的话题好像也不感兴趣。

温柚垂下眼,心念一动,左手抬到半空中晃了晃,主动问他:“给你看我刚做的美甲,你觉得怎么样?”

她纤长的五指舒展,指甲修剪得整齐又圆润,上面涂着梅子色甲油胶,点缀薄薄的银箔,衬托得手指葱白如玉,轻轻摇晃的时候,好像有星星在指甲上闪烁。

温柚刚问出口就后悔了。

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竟然问云深这种问题,简直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等他开口,她抢先一步说道:“如果是‘好像**了’这样的话,就不必说了,谢谢。”

话音方落,就听身侧传来似笑非笑的一声“啧”。

云深单手扶着方向盘,微微侧眸,声音懒散地道:“你预判错了,我想说的是——”

“这个颜色还挺衬你的。”

封闭的空间再一次寂静下来,温柚缓缓地点了两下

头,双手莫名有些无措,揣进兜里又拿出来,顶着张闷红的脸,学他的语气,佯装淡定地回答道:“没想到,你眼光还不错。”

她两只手交握着放在腿上,指腹轻轻摩挲着指甲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云深竟然会这么直白地夸她。

是不想让她预判正确才故意这么说的吗?

道路前方又出现了一个匝道入口,这一回,云深没有错过,转动方向盘驶入匝道,离开了外环高架。

一下高架就到北江滨路上,温柚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稀奇地张望外面。

还不到深夜,沿路的商铺灯光明亮,霓虹连绵成片,云深开车穿过这条路,在红绿灯前左转,驶入江畔一个宽阔少人的平台。

温柚回过头,只见繁华的街景一下子被甩开老远,四周变得僻静,从车上可以直接望见空旷的江面,江水奔腾不息,她的心跳也变得浮浮沉沉,不知道云深开到这里干什么。

黑色越野车渐渐减速,停在临江不到百米的地方。

发动机熄火,驾驶座上的男人几不可查地舒了一口气,身子向后,懒懒地陷在座椅里,椅背高度下降,他整个人慢慢躺下去。

“真的很困,撑不住了。”云深声音透着沙哑,“睡一会。”

温柚:?

就见他舒服地仰躺着,右手搁在扶手箱上,旁若无人地闭上了眼睛。

车厢内亮着一盏顶灯,灯光照耀下,男人密而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扇形阴影,像浓淡相宜的水墨,流露出少见的柔和。

温柚攥着安全带,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真的睡觉?

这么疯狂的吗。

温柚屏息等待了一会儿,想说点什么,又怕打扰到他。

没过几分钟,躺靠在座椅上的男人倏忽睁开眼,漆黑的视线投过来,一下撞入她眼底:“想说什么就说。”

“你没睡着啊。”温柚松了一口气,声音轻轻的,“我没有想说什么。”

云深瞅着她,抬手捏了捏后颈,语气松散地道:“我也没开玩笑。真的得睡会儿。”

他昨晚通宵工作,今早回家之后,刚躺下不久,又头疼地睡不着,于是爬起来继续工作、开会,感觉还挺精神的,所以晚上又跑来接这俩姑娘回家。

如果路上不突

然发疯的话,这会儿应该已经躺在床上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行动很是反常。

随着车越开越远,疲劳感也渐渐漫了上来,他干脆找个安静的地方歇一会儿,感觉比躺家里来得爽。

副驾上的姑娘乖乖坐着,灯光照得她肤色柔暖,墨蓝色的眼睛潋滟含光,关心地看着他,道:“我把音乐关了,你好好休息。”

云深扯了扯唇角,将她温柔的模样收入眼底,反省自己刚才实在有点欺负人,于是低声对她说:“我叫人来接你回去。”

“没关系,不用。”温柚坐直了些,右手搭到窗框上,望着窗外,佯装随意道,“我就待在这儿,看风景。”

她侧对着云深,有点不敢转回去看他的脸。

不知道他闭眼睡觉了没有,温柚兀自说道:“外面好像是公园,我下车去看看。”

听见后方传来男人低低的一声“嗯”,温柚立刻打开门,拢着棉衣跳下了车。

江边的冷风迎面吹来,很**散了温柚双颊的热度。

她小步往前走,找到一条窄窄的阶梯,通往江边的步行栈道。

温柚没有下去。

她今天穿的不少,毛衣保暖,棉衣厚实,但这两件偏偏都没有高领,她整条脖子暴露在冷风中,凉飕飕的,寒气直往领子里钻。因此她不想走远,下车转了一会,拍了几张江畔夜景照就回去了。

“嘶——”温柚一边搓脖子,一边打开车门,爬上副驾。

大G的车门只能重重地摔上才能关严,温柚关门时,不得不发出“砰”的一声,云深睫毛轻震了震,睁开眼看她。

温柚缩了缩脖子,白净细腻的颈部肌肤冻得微微发红,她将棉衣拉上去盖住脖子,小声对云深道:“抱歉,把你吵醒了吧。”

云深稍微坐起来些,目光沉沉地打量她:“没事,刚才没睡着。”

他随手按了下控制屏,车内暖气风力加大,温柚的脖子很快就不冷了。

云深没有继续睡觉,而是捞起手机,打字回复消息。过了会儿,他似乎嫌打字费劲,干脆发语音过去:“知道了,妈。”

温柚忍不住问他:“姜阿姨又催你相亲了?”

云深:“没有,说别的事。”

温柚点点头,回想

这几个月姜阿姨那边好像确实消停了不少。不知道云深用了什么法子让他妈歇火又或者是……他洗心革面有了正在接触的对象姜阿姨放心多了就不再烦他。

脑子里交织着乱七八糟的想法温柚心情有点烦闷为了让自己别再乱想她干脆直接问身旁那人:“哥那你最近相亲得怎么样了?”

云深睨她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热衷于这个话题。

“就那样。”他不咸不淡地答一副懒得说这事儿的样子。

照温柚的理解就那样

她坐姿变得舒坦了些马尾撇到肩上低头用手指轻轻地梳忽然听身旁的男人漫不经心问道:“你最近怎么样?”

温柚一愣两人视线对上男人眸色深黑耷拉着眼皮问:“找到心仪的弟弟了吗?”

……

几个月前台风来临那天温柚和云深拌嘴时曾说过她中意年纪比她小的男人。

温柚越发觉得这位哥的记忆力总是在不该记的地方超常发挥。

“没有。”温柚语气淡淡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

云深瞅着她右手搭在扶手箱上白净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偏抓着这个话题不放又问她:“年纪小多少比较合你的意?”

温柚随口答:“小一点点吧不要小太多不然有代沟。”

男人轻“嗤”了声眉眼在暖暗的灯光下深邃迷离低沉磁性的嗓音从喉间溢出状似随意道:“既然这样大一点点应该也无所谓吧?”

温柚心尖跳了跳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何意热意却已经顺着后颈漫上耳尖。她用微凉的手指轻掐掌心让自己平静下来反问他:“学长要给我介绍对象吗?”

视线再度在空气中不期而遇男人眼型锋利一眨不眨眸底像漆沉的夜空完全看不清其中藏匿着什么却无端引人深陷其中。

温柚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见他不作回答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温柚很快败下阵来觉得自己不该心存希冀没什么力气地对他说:“算了我暂时不需要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男人冷笑了声依然逼视着她带着压迫感:“我要是偏要管你呢?”

柚:“为什么?

云深唇角弧度不带温度地加深:“为什么?因为你不老实。

温柚睁大了眼:“我哪里不老实了?

云深原本没靠着椅背,这会儿又懒洋洋地倒下去,视线比温柚稍低了些,却还是带着居高临下的狂妄意味,一字一顿,慢腾腾地对她道:“你这个年纪的女生,和身边的男生,要保持点距离,知道不?

……

她这个年纪?她都二十七了,又不是未成年小女孩。

更重要的是——

“我怎么没有保持距离了?温柚简直比窦娥还冤,盯着云深看了会儿,她忽然想笑,反问他,“而且,就算你是我亲哥,也管得太宽了吧?

云深抬手揉了揉眉心,唇角拉平道:“咋呼什么,这么不乐意我管你?

温柚:“因为你说话很奇怪。

云深撩起眼皮看她:“哪儿奇怪了?

“就……温柚声音渐渐低下来,“什么都很奇怪。

男人扯唇轻笑了声,带着点自嘲道:“是挺奇怪的。你就当我不爽透了,发神经。

温柚一怔,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什么意思,就听他疲乏地吐了口气,撂下一句“真捱不住了,他径自闭上眼睛,脸朝另一边偏了偏,呼吸声变得很轻。

睡着了吗?

温柚仿佛被罚坐在原地,好一阵都没有动弹。

脑子乱纷纷的,止不住地想,他为什么不爽透了?

是因为她不老实,没有和异性保持好距离吗?

虽然这些话都是诬告,她很肯定自己老实得要死,但他在意的真的是这个吗?她根本不敢相信。

温柚目光垂下,落在云深搁在扶手箱上的右手上。

骨节分明的大手,指骨松松散散地弯着,每一节指节都修长,青筋颜色浅淡,盘踞在冷白的皮肤下,微微凸起的形状,让人觉得力量感十足,又透着莫名的性感。

温柚有点收不回视线了。

她也躺在椅背上,听着身旁男人困倦又匀长的呼吸,而她身体的每一寸都分外清醒,这几乎算得上折磨。

十几分钟过去。

温柚看了会儿手机,又放下手机,故作随意地轻轻唤了身旁的男人一声:“学长?

没有回应。

她心里像有成千上万只麻雀在啄,终于忍不住,缓而又缓地抬起左手,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背。

一瞬间的触碰,完全感觉不到什么。温柚眨眨眼,手还未完全撤离,有两根指头忽然就被攥住了。

她呼吸骤停,就见男人修长劲瘦的手指抓住了她的小指和无名指,向下一扣,轻而易举地拢在了掌中。

他的手很烫,皮肤干燥,指腹有点粗糙,比她的手硬得多。

温柚没有抽回手,就这么任由他抓着,两只手上下叠放在扶手箱上。

她知道他处于沉睡中,动作都是无意识的。

时间缓慢地流逝,每过去一秒,温柚都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她深藏在心里的感情,好像再也不能乖乖受她压制了。

不知过去多久。

温柚一动不动地坐着,整个人热得像熟虾,直到看到云深的眼皮轻轻动了一下,她一激灵,做错事一般立刻缩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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