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大的棺材?
这五个字,从老人嘴里吐出,没有丝毫重量。
却化作一座无形的昆仑巨墟,轰然压在陈义神魂之上。
那双眼睛里没有试探,没有命令,只有一片虚无。
就像在陈述一件早已发生过的事实。
可陈义的每一寸骨骼都在发出警报,这口“棺材”,绝对能压垮世间一切生灵。
能让眼前这位老人亲自开口的委托。
能被他称之为“更大”的棺材。
里面装的,绝不是凡人。
甚至……不是人!
怀里的【炎黄令】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紧贴着他的胸膛,像一颗疯狂跳动的心脏,是催促,也是警告。
门侧,秦老垂手而立,身形纹丝不动,气息几近于无,已然化作了院中的一尊石雕。
整个正堂,死寂。
陈义的沉默,并未让老人不耐。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里带着一种琢磨,像是在欣赏一块未经雕琢的混沌原石,等待它自己绽放出光华。
终于,陈义开口。
声音很稳,没有丝毫颤抖,反而带着一种常年与死亡打交道后,沉淀在骨子里的绝对冷静。
“老先生,我义字堂抬棺,有我义字堂的规矩。”
他没有回答接或不接。
而是将“规矩”二字,如同一口黑棺,横在了两人之间。
老人嘴角那抹淡得几乎不存在的笑意,似乎深了一些。
“说来听听。”
“第一,棺中是何人?忠臣?奸佞?善类?恶鬼?我义字堂,不抬乱臣贼子,不送魑魅魍魉!”
陈义一字一顿,声如金石。
这是杠头的底线,也是抬棺匠的道。
抬的是棺,更是人间公道!
“第二,为何而抬?入土为安,还是**邪祟?送葬有送葬的阵,镇魔有镇魔的法,一步都不能错。”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陈义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
“价钱,怎么算?”
此话一出,旁边那尊“石雕”般的秦老,眼皮狠狠一跳。
在这等人物面前!
在这座堪称神州心脏的院子里!
谈钱?
这小子的胆子,是龙气淬炼过的吗?!
然而,老人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发出了低沉的,发自胸腔的笑声。
“哈哈哈……好!好一个抬棺匠!”
他重重点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真正流露出一丝激赏。
“不忘本,知敬畏,懂规矩,还认得清自己吃饭的家伙。”
“小子,你比周文谦那个只懂看山川地脉的‘护龙人’,强太多了。”
老人缓缓从书案后站起,踱步而出。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落下,都与这脚下古都的脉搏同频。
“你问得好,那我就一一答你。”
他走到陈义面前,相隔三步,站定。
“这口棺材里,躺着的,不是人。”
陈义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自古以来,神州大地上,所有战死沙场的兵卒怨气。”
“是所有改朝换代的血海深仇。”
“是所有被冤杀的忠臣,被遗忘的百姓……”
“是他们所有不甘的执念,汇聚而成的一股‘东西’。”
老人的声音很平淡,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淬了万年阴煞的冰针,扎进陈义的脑髓。
一股寒气从他的尾椎骨炸开,直冲天灵盖!
那是什么?
那是国之殇!
是这个民族数千年历史,流血不止的伤疤!
“我们称之为,【国殇】。”
老人继续道。
“历朝历代,都有人想将其化解,但都失败了。它就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潜伏在神州龙脉的最深处。太平盛世,它便沉睡;一旦国运衰微,它便会苏醒,化为兵戈、瘟疫、天灾,席卷天下。”
“前人想了个法子,以国运为锁,铸了一口无形之‘棺’,将其**。”
“这口棺,名为【社稷】。”
“可**,终非长久之计。锁会锈,棺会朽。如今,【社稷】之棺已经裂纹遍布,里面的【国殇】,快要压不住了。”
陈义的心,随着老人的话,一寸寸沉入无底深渊。
他终于明白。
这口“更大的棺材”,到底大到了什么地步。
这抬的不是棺。
是国运!
是社稷!
“至于为何而抬?”老人看着他,“不是入土为安,也不是单纯的**。”
“而是……送它上路。”
“送它上路?”陈义不解。
“怨气不散,皆因执念。那些兵卒,那些忠臣,那些百姓,他们死不瞑目,是因无人铭记,无人送行。”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万古岁月沉淀下的悲悯。
“我要你,用你义字堂的‘八仙抬棺阵’,以最正统,最古老的规矩,为这千古【国殇】,办一场真正的葬礼。”
“以你身上的炎黄龙气为引!”
“以万民敬仰国器之心为势!”
“以抬棺匠‘送亡者最后一程’的阴阳规矩为法!”
“引渡它,化解它,让那些不甘的魂,得以安息。”
“这,才是真正的‘功在社稷’。”
陈义彻底沉默。
脑子里一片轰鸣。
从一个快要失传的老手艺人,到抬千亿富豪的阴沉木棺,再到给镇国玉印办“国葬”。
他以为自己见过的场面,已经够大了。
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这,才是抬棺匠这门手艺,真正的终极使命。
替国运抬棺!
为社稷送葬!
“为什么是我?”陈义的声音无比干涩。
“因为这天下,只有你义字堂的‘八仙抬棺阵’,是真正的阴阳渡船,能行走于生死之间,承载如此沉重的因果。”老人答道,“也因为,只有你,承接了那道炎黄龙气,你是它唯一认可的‘杠头’。”
“更因为……”
老人盯着他,一字一句,声如洪钟,砸在他的心上。
“你懂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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