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末卯初,窗纸才透进些微青白之光,王曜便觉身侧之人轻轻挪动。

他连日奔波,兼之昨夜一番缠绵,本睡得极沉,然军中养成的警觉未失,立时醒转。

睁眼便见董璇儿正支着身子,一手抚着隆起的腹部,黛眉微蹙,似要挣扎起身。

“可是要起身?”

王曜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忙伸手搀扶。

触手只觉她臂膀圆润了些,想是孕期滋养,然指尖所及,肌理下隐有浮肿,心中不由一疼。

董璇儿就着他的力道坐起,赧然一笑:

“惊扰夫君了,只是躺久了腰酸,且……腹中这小郎君怕是也饿了,踢腾得厉害。”

说着,引王曜的手按在自己腹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果然感到一下又一下有力的胎动,如池鱼跃波。

王曜掌心感受着那新生命的活力,心中涌起一股奇异而温热的暖流,连日征尘带来的疲惫仿佛都被这生命的律动涤荡而去。

他俯身,将耳廓轻轻贴在她腹上,仔细听了片刻,抬头笑道:

“这般好动,将来定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夫妻二人正低声笑语,外间已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与器皿轻碰之声。

随即,碧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郎君,娘子,可要起身了?老夫人已命厨下备好了朝食。”

王曜应了一声,与董璇儿相视一笑,各自披衣起身。

碧螺端着温水入内伺候洗漱,见王曜亲自为董璇儿梳理那一头浓密青丝,以一根素银簪松松绾了个堕马髻,眼中不由露出笑意。

至堂屋时,晨光已熹微。

陈氏正跪坐于主位席上,面前黑漆矮案已摆开。

李虎早已候在一旁,依旧是那身半旧的赭色短褐,腰束革带,身形雄健如铁塔,见王曜夫妇出来,抱拳一礼,目光扫过董璇儿时,略显局促地移开。

案上膳食颇见用心:

一陶瓮新熬的粟米粥,米粒烂熟,香气扑鼻;一碟用盐、醋、姜末拌

的脆生生水芹;一碟淋了麻油的蒲菜;另有一盘炙得焦黄的胡饼,旁边小碟里盛着色泽深浓的豆豉酱。

虽无肉食,却清爽适口,正是战后归家宜于调养的饮食。

四人按序坐定,陈氏先举箸,众人方动。

食不言的规矩在自家便松泛些,陈氏不住打量儿子,见他虽精神尚可,但眼底犹有淡淡青影,心疼道:

“昨日御前应对,又饮了酒,今日便多歇歇,田假有两月,不急在一时。”

王曜咽下口中粥饭,笑道:

“娘放心,儿不觉疲累,倒是璇儿。”

他转向妻子:“今日气色似比昨日好些。”

董璇儿抿嘴一笑,尚未答话,李虎已三两口吃完一张胡饼,抹了抹嘴,瓮声开口道:

“婶子,曜哥儿既已平安回来,我……我想着,今日便回桃峪村去了。”

堂内霎时一静。

陈氏放下竹箸,讶然道:

“虎子,怎地这般急着走?可是婶子哪里招待不周?”

李虎黑黝黝的脸膛涨得有些发红,连忙摆手:

“不是不是!婶子待我比亲娘还周到!只是……”

他搓了搓粗大的手指,声音低了下去。

“曜哥儿如今在京里安家了,有官身,有前程。我一个大老粗,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回山里,好歹……好歹自在些。”

王曜凝视着这位自幼一同长大的伙伴,见他虽说得坦然,眉宇间却藏着一丝难以掩藏的落寞与对前路的茫然。

他深知李虎性情,勇悍重义,却不耐烦官场规矩,更不愿倚仗自己的关系谋取什么。

“回去做甚么?”

王曜缓缓问道:

“依旧入山逐猎,与豺狼虎豹为伍么?”

李虎低头看着自己满是老茧的双手,闷声道:

“除了这把子力气和几分准头,我也不会别的。打猎……也没什么不好,至少饿不死。”

“虎子哥此言差矣。”

璇儿忽然开口她声音柔和却带着十足的力度。

“你这一身本事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亦不为难若只埋没在桃峪村的深山老林里岂非暴殄天物?昨日细柳原上抚军将军府那些悍卒哪个提起你李虎不翘大拇指?便是**将军看你的眼神也满是赞赏。男儿生于世间纵不图封侯拜将也当凭手中本事做一番事业才不负此生。”

王曜接口道:

“璇儿说得是虎子你我亲如兄弟。你的武艺胆气我是亲眼见过的华阴除猛虎、临溪堡下格杀叛军哪一桩不是奇功?军中最重实力只要你愿意留下何愁没有出头之日?他日搏个校尉、将军光耀门楣岂不强过在山中与野兽搏命?”

陈氏也倾身目光慈爱中带着恳切:

“虎子你自小没了爹娘在婶子心里

李虎听着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句句恳切尤其是陈氏那句“就跟曜儿一般”让他喉头猛地哽住。

他自小孤苦何曾有人这般为他打算视他如家人?

他猛地抬起头虎目中已有点点水光深吸一口气重重抱拳:

“好!婶子曜哥儿弟妹!你们既都这么说我李虎再推辞就是不知好歹了!我留下!往后我这条命就交给曜哥儿了!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见他答应王曜、陈氏、董璇儿皆露喜色。

王曜更是伸手拍了拍他坚实的臂膀:

“好兄弟!你我携手何愁前路艰难!”

一时饭毕众人皆心情舒畅。

王曜对董璇儿道:

“今日天色尚早我陪你回娘家一趟拜见岳母也免得她老人家挂心。”

董璇儿眼中漾出欢喜自无异议。

当下王曜携董璇儿由碧螺扶着李虎紧随其后出了府门缓步向几百步外的董府行去。

安仁里虽不比尚冠里以及更为奢豪的北阙甲第但

也是青石板路洁净高墙内树木探枝。

不过片刻便至董府门前。

早有门房看见一边忙不迭地开门迎入一边飞跑进去通传。

绕过影壁穿过前庭便见秦氏早已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站在正堂阶前等候。

她身着绛紫色缠枝葡萄纹绮缎褶裙外罩一件沉香色半臂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插着几支金玉头饰虽已年近四旬仍风韵犹存只是眉眼间带着惯常的愁容。

“小婿拜见岳母。”

王曜上前一步躬身长揖。

“女儿给娘请安。”

董璇儿也欲行礼被秦氏一把扶住。

“罢了罢了自家人何须多礼。”

秦氏目光先在女儿肚腹上转了一圈见她气色尚好神色稍缓这才仔细打量王曜见他身形较年前更见挺拔眉宇间褪去几分青涩多了些许坚毅风霜之色叹道:

“子卿你可算回来了璇儿这几个月日日记挂寝食难安。往后可莫要再这般轻易涉险了须知你如今已非独身一人

王曜恭声应道:“岳母教诲的是小婿谨记于心此番事出突然让岳母与璇儿担忧是小婿之过。”

秦氏点了点头引众人入堂叙话。

堂内铺设茵席陈设雅致四壁悬着书画角落青铜兽炉中吐出袅袅青烟是上好的苏合香。

众人方才坐定便听一阵急促脚步声董峯旋风般冲了进来径直扑到王曜身边抓住他的衣袖:

“姐夫!你可来了!快再给我讲讲蜀中打仗的故事!昨天都没听够!”

他今日穿着一身簇新的墨绿色菱纹绮缎缺骻袍头发束成两个总角小脸因奔跑而红扑扑的眼中满是兴奋与崇拜。

秦氏微嗔道:“峯儿!没规矩!还不快给你姐夫、姐姐见礼!”

董峯这才不情愿地松开手像模像样地对着王曜和董璇儿拱了拱手随即又眼巴巴地望着王曜。

王曜见他可爱笑着将他揽到身边:

“好姐夫就再给你讲一段。话说我们穿越那三百里山林时毒瘴弥漫蛇虫遍地……”

他择那险奇之处娓娓道来略去血腥厮杀只讲山川险阻、行军不易。

董峯听得入了迷时而惊呼时而握紧小拳头。

连秦氏也凝神倾听听到穿越无人山林、险些断粮时不禁捻紧了手中帕子。

待王曜讲到奇袭临溪堡李虎如何悍勇格杀叛军时董峯猛地跳起来跑到肃立一旁的李虎身前仰着头:

“虎子哥!你真厉害!比阿爷说的古之恶来还厉害!你教我武艺好不好?”

李虎被他闹得有些手足无措

王曜笑道:“峯儿既有心习武让你虎子哥指点你基础功夫也是好事。只是需得肯下苦功不可三日打鱼两日晒网。”

董峯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扯着李虎就要去院子里比划。

秦氏见时辰尚早阳光正好便吩咐一名老仆跟着由他们去了。

堂内剩下几人话题便转到家常。

秦氏细细问了王曜在蜀中饮食起居又叮嘱董璇儿孕期诸般禁忌絮絮叨叨却透着真切关怀。

王曜一一应答神色恭谨。

闲话半晌王曜抬头看了看堂外日影已近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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