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章
卡托努斯的精神海碎了。
甚至,那些碎片比安萨尔小时候玩的宫殿拼图还要袖珍。
事实上,他的精神海状况一直就不好,这点在安萨尔为他种下烙印时早有察觉。
作为身经百战的军雌,卡托努斯自然拥有普世意义上的、只属于军雌的顽固病症——精神海崩裂、紊乱,壁障四处漏风,没有任何治疗与梳理过的痕迹。
他就像一个既不结实耐用、又不被爱惜的罐子,被人踢来踹去,满身裂纹,如果不深入了去瞧,旁人只能看见他刚毅坚冷的一面,误以为他实际上很好,还能继续使用,而卡托努斯本虫,也一向乐于为他人制造这样的错觉。
因此,哪怕是此时,这个性命垂危、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依然拼尽全力支撑着自己高傲的脊骨。
安萨尔蹲下来,浓重的阴影覆盖了卡托努斯的面容,浓血顺着军雌的下颌滴到地面,汇成一滩黝黑的洼。
“你的精神海碎了。”安萨尔平铺直叙道。
这句话虽不是出自专业医生的诊断,但对军雌来说,无异于死亡宣告。
卡托努斯视线昏花,剧烈的胀痛几乎要搅碎他的脑袋,气若游丝地哼笑一声,睫毛颤抖:“嗯。”
“后悔吗?”
安萨尔淡淡地睨着他,捉起对方的下巴,微微上抬,让卡托努斯得以与他平视。
“为了晋升中将,孤军深入来杀我,落得个曝尸荒星的下场。”
卡托努斯的桔瞳没了昔日的光彩,血渗入了眼球,令那对漂亮的瞳孔多了几分骇人的血。
他猝吸一口气,忍住最剧烈的那阵疼痛,嗡鸣道:“事到如今……您最想问的是这个吗?”
“不然我该问什么。”
安萨尔眸色沉沉,像抚弄一件精美的藏品一样,揉掉了卡托努斯唇角的血。
靡艳的赤色污浊了他的指甲缝,慢慢弥开,状如悲怆的月牙。
“问……”
卡托努斯奄奄一息地启唇:“如果能重来一次,我还会不会登上那班回虫族的战俘船。”
“……”
安萨尔凝视着军雌的脸。
会吗?
安萨尔曾思考过这个问题,在卡托努斯最初离开的那几天。
意外变得热闹的寝宫重新恢复了它昔日冷寂空荡的样子,仿佛一切都随着某个身影的离去而消弭,偶尔,安萨尔坐在花园的长椅上读书时会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很快,他便坦诚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应当尊重每个人,或者每只虫的决定,尊重卡托努斯为自己凿下的结局。
安萨尔垂着眸,声音温凉:“没有如果,卡托努斯。”
卡托努斯怔住,片刻后,意识到什么一般,勉强勾起了唇。
这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军雌已经无力控制自己尽可能在对方面前作出最完美的表情。
“……好吧,您总是这么,这么……”
他的嗓音开始模糊,声音有点哽咽,但因为音量太小,最终成了一阵连绵的气声。
这么果决,这么理智,不给可怜虫一丁点希望。
卡托努斯垂着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举起自己虫化后的钩状前肢,递给安萨尔。
“阁下,请杀了我吧。”
他恳求地祈求,如此言明,遮住的桔瞳里却氤氲着一层水意。
“……”
安萨尔直视着他,半天没回话。
卡托努斯快要坚持不住了,回光返照一样的勇气和毅力终于没法抵御精神海的剧痛,在他即将因脱力而垂下手时,安萨尔一把攥住他钢利的甲鞘,反手钉在了石壁上。
咚。
因为手臂被上抬,扣住,卡托努斯抬起一侧肩膀,脑袋眩晕地看向前方。
安萨尔一掌扣住他的喉咙,明明是攥着军雌最脆弱的咽喉,动作却宛如爱抚。
安萨尔笑得莫名,眼里星星点点渗出玩味和愚弄,他沉着嗓音,由于微微垂着头颅,音色听上去暧昧难明:
“卡托努斯,演够了吗?”
“……”
卡托努斯瞳孔一颤,被人类掐住咽喉,呼吸不畅,他的喉结上下一滚,卡在安萨尔的指节缝里,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很。
他的视线顺着眼缘投出去,落在安萨尔英俊而寒凉的眉眼上,被对方直白的目光刺得一哆嗦。
“我记得,即便你在刺杀我的过程中殒命,虫巢依旧会察觉到你释放的死亡讯号。
而你现在这戏码,难道是想让我相信,你已经被规训的、忠诚到即便以身殉国、被后来人摘了功勋,也要置我于死地的程度了吗?”
“我看未必。”
“!!!”
卡托努斯瞳孔一缩,唇角轻颤,被刻意控制放缓的心跳陡然加快。
安萨尔弯起一丝笑意,欣赏着卡托努斯计谋被戳破后的惊愕与慌乱。
他并不了解卡托努斯,始终处于敌对的立场,漫漫时光里,这只军雌所接受到的教育、受灌输的价值观已经是身为人类的他所不能理解的,但剥去一切冗余的信仰装饰物,他唯一确定的,就是卡托努斯会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的野心。
毕竟,这可是一只年幼时就曾凭一己之力杀光了整艘盗奴船的退役军雌、独自驾驶星船偷渡到人类帝国的雌虫。
让这样一只雌虫慷慨就义,怎么想都不可能,更别说现在的情况对卡托努斯很有利,十分有利,堪称天胡开局。
从他们掉落地窟开始,卡托努斯从始至终都没有追问过安萨尔为什么会跟着跳下来,因为他很清楚,没了自己这只强力的军雌,人类皇子想突出重围、离开荒星,可能性很低。
安萨尔不能抛下他,最起码,不能在没有找到万全的破解之法时,贸然丢弃还有利用价值的他,他的存在很重要,这是他手握的最强的筹码。
至于另外一枚筹码,对他们而言几乎是明牌。
“你现在这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是想我体恤你,像之前一样,主动帮你修复精神海?”
安萨尔幽幽地道出了卡托努斯心里最深的算计与渴求。
卡托努斯闻言,顿时头皮发麻,忍不住向后一缩,又被安萨尔攥着脖子,强拉到面前。
他们离得很近,呼吸可闻,但其中充斥着深窟的土腥与血锈味,没有丝毫温情。
斡旋与诡计编织成网,将他们牢牢困死在这幽亮的地窟中。
卡托努斯嘴唇嗡动,满是水意的桔瞳褪去了无望与怅然,变得火热、直白,野心勃勃,灌注了无限生机。
求生的渴望点燃了他的眸光,这一刻,他像是撕毁了之前所有的恭谦与敬畏,辣得如同一簇孤注一掷的、悍不畏死的烛火。
「他必须活下去。」
「必须。」
“啊……是啊。”
卡托努斯战栗着眼珠,苦痛地扯着唇,用力吞咽,让自己的喉结刮过对方掌心的软肉,神采却生动热烈,超乎寻常。
他将自己送到安萨尔的掌中,渡了血的唇舌红艳如刀锋,轻喃道:“您总是猜的这么准。”
安萨尔挑眉,按了按卡托努斯的喉咙。
卡托努斯一喘,随即虚弱地笑了,努力斡旋道:“这是一桩还挺划算的买卖,不是吗,阁下。
您之前……我是说,在我们掉下洞窟的时候,您的确为我做过一次梳理,虽然我不清楚其中原理,但我醒来时,没有察觉到之前被精神攻击时留下的伤痕。”
“您能做到,看上去,这样精密地运用精神力对您来说不存在额外的负担。
为了您……和我自身的生命安全,作为交换,我会护送您离开这里,并且,不会将您的位置上报给虫巢。”
“您意下如何?”
安萨尔歪着头,浅褐色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点揶揄的笑意。
“的确是很诱人的交易。”
卡托努斯一喜。
安萨尔:“不过……”
卡托努斯一怔。
安萨尔揉了揉军雌的脸颊,一字一顿道:“卡托努斯,你好像忘了你的处境。”
卡托努斯:“?”
他狭长的桔瞳圆睁,像是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甚至有些疑虑和焦急,紧接着,他听见了安萨尔玩味的话。
男人嗓音沉冷,无形中透着威严,一字字凿进来。
“你说的很对,我的确有办法治疗你的精神海问题,保你现在不死,但眼下,你是我的俘虏,这不是一场交易,而是施舍和回报。”
“我施舍给你有期限的生命,你回报给我你的支配权。”
卡托努斯惊愕地动了动唇,耳尖一热。
安萨尔思忖片刻,又道:
“另外,我记得我教过你,身为俘虏,不能用太过强硬的语气和主人说话。”
“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卡托努斯:“……”
在对方话落的瞬间,军雌的脊背倏然窜上一股恶寒,即便他已经对安萨尔的掌控欲有了初步的了解,他依然震惊于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安萨尔垂着眸,脸色寒而平和,突然反手抓住他的脚踝,用力一拖,将健壮的军雌扯到了地上。
然后,他不知从哪摸出了一个漆黑的钢索,攥住卡托努斯的钩状前肢,滋啦一声,捆在了头顶。
卡托努斯:“!”
军雌猝然发现自己的手臂动不了了。
他惊恐地向上一望,只见一道由特殊材料制成的捕虫索缠紧、扣合,沿着甲鞘的缝隙,牢牢锁在一起。
他对这东西不陌生,在与虫族漫长的斗争中,人类开发出了无数专门针对军雌的武器。
这种刑械,是专门用来对付战俘军雌,以削减其战斗力和杀伤性的。
“您……”
被刑械捆绑束缚的屈辱感令卡托努斯的声音有些许变调。
“嘘,闭上你的嘴,我不想听到更多聒噪没用的废话,这东西可是能通电的,不想受罪就老实呆着,卡托努斯。”
安萨尔用指腹压了下军雌的唇,轻缓地警告:
“另外,你最好在动嘴前斟酌一下,对你的敌人,说什么才能让对方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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