蝈娘搀扶起长孙青璟,准备陪伴她回内室。

长孙青璟却摆手道:“我一个人去后园走走。蝈娘啊,你对圃人说,将水车枢机调慢些,三叠瀑太吵了!听濑潭里的鱼虾都吓聋了吧?跳波亭的琉璃顶都险些被震塌。简直比陈国夫人还要吵闹!”

蝈娘会心一笑,为长孙青璟披上大氅。她又跳将起来,向远处修剪花树的圃人致意,然后指指水车,当空慢慢划了一个圆,示意陈国夫人已经离开,恶作剧可以停止了。

瀑布的喧豗轰鸣逐渐转为淙淙鸣玉之声,长孙青璟的满腔不平之气也逐渐平息。她开始沿着流觞涧漫步……

李世民回到别业之时已过卯正,他急于与长孙青璟分享今日在张家,李家趣闻,未料得妻子既没有读书、纺织、下棋,也未对他翘首以待。

他担心长孙青璟独自一人在家中气闷心慌,歉意顿生,便快步去园中找她。

紧随着李世民一路急趋的阿彩竟在沙洲桥上滑倒,她分明记得这座木桥经过一整个冬天后几乎干燥开裂,也不知脚下害人的青苔从何而来。

流觞涧两边的连枝灯已经悉数点燃,风掠枝端烛焰,乍明乍晦,若舞若羞。

长孙青璟跪坐于水边青石之上,手持纱灯,凝望着眼前那片跳跃的浮金碎玉。

“观音婢,我回来了!”李世民跑到一盏鎏金连枝灯下,诧异道,“别家娘子提灯夜照花木,你在照什么?”

长孙青璟似乎害怕错过涧水中某种奇异的幻术,并未转身,只是单手托素纱灯,将右臂转到身后,手掌轻轻下压。

李世民看懂了长孙青璟的手势,不再多言,蹑手蹑脚地走近水边,蹲下身子,两人望着浮木上轻轻蠕动的活物。

他接过纱灯,伸展手臂,将光线投射更远,使得长孙青璟看得更清楚一些。

蝈娘偷偷跑向风尘仆仆的阿彩。

“怎样?”她对这场自己无法参加的乡间婚礼很感兴趣。

“完美无瑕。我们见过了新郎新娘,社宰村老,一切就绪。大家也真心相信郎君是李梵娘堂兄。”阿彩自吹自擂道,“待我明日为李梵娘施朱傅粉,她绝对容光焕发,宛若重生!你呢?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一言难尽,晚上说给你听。”

“我今日也遇到个吹毛求疵的阎罗婆——除了这个疯婆娘,今天遇到的人——那些落星峪的村夫村姑个个都和善可亲。哎呀,那个坏婆娘坏了我一天好心情。我满肚子气到现在还未消。晚上也说给你听。”阿彩吐舌道。

“不说丧气话,看——”蝈娘指了指岸边俯身并肩的两人,“他们都忙乱了一天,此刻又不累不恼了。”

说罢,两个女孩子抿嘴憋笑。

“它来得太早!”长孙青璟蹙眉望着一只刚从涧水中奋力逃脱的黑色丑虫子蠕颤着裂开后背,罅隙里面透出莹莹的青光,如璞玉初剖,内蕴精芒。

“它来得太早,并不知道自己生死未卜。”长孙青璟忧伤地说道,蜻蜓翅膀般翩翾的博鬓拂过李世民的侧脸。

他一向认为自己豁达开阔,不滞于物。为什么此时的心竟是这样疼痛?

长孙青璟的忧伤很快被担忧所替代,凝视着罅隙中那道莹然的青光。

“那是一只正在羽化的水虿。”她指着挣扎而出的头颅,“看,像不像一条龙?”

李世民哑然失笑,宽额凸眼的幼态蜻蜓正握紧浮木从旧壳中倒立着挣脱,狼狈而又笨拙。哪里像了?

“很像。”他言不由衷,只为博她开心。

“唉,可惜天还是太冷。它误判了羽化的时机。”长孙青璟指着瑟瑟发抖的蜻蜓,不无遗憾地说道。

那小虫子已经从晦暗的旧衣中挣脱,此刻这安静地伏趴在枯木上。它的翅膀过于娇嫩,并不能支撑它越过哪怕一步之遥。

“万物自由造化,生死也未可知。”李世民安慰道。他将纱灯又向刚羽化的蜻蜓移近些,似乎火光与温暖可以让这只透着青玉光芒礼赞天地的小虫子在一场不合时宜的羽化中活得长久一些。

流觞涧中的细小的涟漪开始增多,漾开一圈,两圈……重合,交错,荡开……

一开始,长孙青璟误以为那是成群结队的鱼在涌向水面,直到雨点打在静默如玉石的蜻蜓身上。

蜻蜓颤抖着,又执着地抓紧了上岸后的第一片栖息地。它紧闭的双翼,肉眼可见地舒展、增大,倒映着整个池塘的光影。

“二郎、娘子,下雨了。”蝈娘轻声呼唤着,不敢惊扰入神的两人。所以面对岿然不动的爱侣,蝈娘也无法判断他们是否真的装聋作哑。

李世民放下纱灯,解下大氅在长孙青璟头顶结成雨篷。

“他们在看什么?”阿彩问道。

“有只水虿今天误判时辰,爬上岸来,正在蜕皮。大概是娘子觉得新鲜,便掌灯看它羽化。我本以为贵女们从小被严加约束管教,不会混同尘俗……”蝈娘示意一个注灯油的年幼婢子去找雨伞,歪嘴向阿彩笑道,“娘子和别的淑女有些不一样——还挺调皮可爱的——幸好池子也不深,雨也不大。”

“娘子还是跟幼时一样,没事趴池子边数虫子翅膀上的纹路!”阿彩以手搭雨篷,雅谑不已,“我家娘子,除了爱读书,还与郎君们一样会骑射、蹴鞠……呃,看虫子——朱门儿女的雅趣就是这么近俗合众。”

“天耶!”蝈娘愣怔地望着长孙青璟将双手做掬水状,伸向池中,“娘子不会想捞那只丑得要死的虫子吧?”

“她今天玩闹得确实过火了!换做在家中,应该被大呼小叫的阿嬭拖回闺阁之中修养了。”阿彩瞠目结舌,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蓬松的发髻已经被雨水打湿,变得沉重塌陷。

蝈娘将帔帛举过头顶,又将这半幅锦缎甩到阿彩发髻上。她第一次见到长孙青璟像个乡野顽童般观虿化蜓,忘乎所以,一时无法适应,只能设法自圆其说:“大概是白日里被人闹了心,所以看虫子消遣吧?”

阿彩点点头,将属于自己这边的帔帛拉高,一边等待雨伞,一边细看远处那一对动静相宜的璧人。

长孙青璟将素纱灯放置于一块并不平整的池中石垒之上,俯身贴近幼小的蜻蜓所停栖的枯枝,企图将两者连同那黑色旧壳一同收拢于掌中。她膝盖以下的裙摆已经濡湿,却浑然不觉。

李世民屏息凝神,不敢造次,只是为长孙青璟一时的执念遮风挡雨。

瞬息间,蜻蜓紧紧合拢的双翼舒张于身体两侧,坚硬的翅膜如龙鳞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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