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八千吨水压机车间的路,是一条被遗忘的、通向死亡的甬道。

与炼钢车间那片热火朝天的喧嚣不同,这里万籁俱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属于旧时光的气味,那是凝固的机油、厚重的尘埃与金属锈蚀后散发出的微腥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道路两旁,废弃的钢材与零件堆积如山,在晨光中投下犬牙交错的嶙峋黑影,仿佛是巨兽啃食后剩下的残骸。

江卫国与路承舟一前一后,走在这片寂静之中,脚步声是这里唯一鲜活的音符。

“孟山已经过去了。”

江卫国目视前方,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此地的亡魂,“他说,天亮之前,保证能让马厂长变成一个热爱劳动、痛改前非的优秀工人代表。”

他的话语里没有丝毫温度,陈述着一件如同吃饭喝水般寻常的事情。

路承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的目光早已越过眼前这些钢铁废墟,投向了那座矗立在厂区最深处的、如同一座山峦般沉默的巨大厂房。

那里,就是巨兽的陵寝。

厂房那两扇足以开进坦克的巨型铁门虚掩着,门轴早已锈死,只留下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阳光从那道缝隙中斜斜地刺入,却被内部无尽的黑暗所吞噬,只在地面上留下一道狭长而无力的光带。

当路承舟侧身挤进那道门缝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冰冷与死寂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停住了脚步。

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任何一个对工业怀有敬畏之心的人,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窒息。

这是一座神殿,一座为钢铁巨人建造的神殿。

近三十米高的穹顶之下,空间宏大得令人心生渺小。

然而,这座神殿早已被遗弃。

厚厚的灰尘覆盖了地面、设备和每一寸可以落脚的地方,形成了一层灰色的、柔软的地毯,无声地诉说着此地被遗忘的岁月。

几束天光从穹顶天窗的污垢缝隙中艰难地穿透下来,形成一道道丁达尔光柱,无数尘埃在光柱中翻滚、飞舞,如同低语的幽魂。

而在这座神殿的正中央,那头沉睡的巨兽,正静静地匍匐在那里。

它太庞大了。

四根顶天立地的巨型立柱,比最粗壮的百年古树还要雄伟,支撑着上方那重逾千吨的活动横梁与主油缸。

它的底座深植于大地,仿佛与整条秦岭山脉的岩层紧密相连。

整部机器通体漆黑,那是一种历经了无数次锻打与淬炼后,才沉淀下来的、属于钢铁本身的颜色。

它就那样静静地待着,不动,不响,却散发出一股君临天下的磅礴气势,仿佛即便是在沉睡中,它依旧是这片土地无可争议的王者。

然而,王座已然蒙尘。

一层厚厚的油污与灰尘混合物,如同老人的尸斑,覆盖在它冰冷的钢铁肌肤上。

几条断裂的液压管路像被撕裂的血管般垂落下来,切口处残留着早已干涸发黑的油渍。

底座周围,散落着一些被拆卸下来的零件,它们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一半掩埋在灰尘里,一半暴露在空气中,默默地锈蚀。

这里不是车间。

这是一座坟场。

一座埋葬着国之重器的、壮丽而悲凉的坟场。

江卫国也走了进来,他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即便是他这样见惯了风浪的心性,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见过大的设备,却从未见过如此撼人心魄的存在。

那不仅仅是一台机器,那是一座钢铁的纪念碑,纪念着一个国家曾经倾尽所有也要挺直脊梁的决心。

“这东西……”

他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真的还能活过来?”

路承舟没有回答。

他迈开脚步,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头巨兽。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的尘埃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他走到一根主立柱前,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露出了下面冰冷的金属本体。

他的手指在那冰冷的表面上缓缓划过,仿佛在触摸一件稀世的珍宝。

“它没有死。”

路承舟的声音很轻,却在这空旷的车间里回荡,“它只是在做一场噩梦。一场被人为制造的、漫长而痛苦的噩梦。”

他绕着巨兽的基座,开始进行细致的勘察。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每一处焊缝,每一颗螺栓,每一个仪表盘。

他时而蹲下,时而探身,动作专注而流畅,像一位经验最丰富的外科医生,正在为一位生命垂危的巨人进行术前诊断。

江卫国跟在他的身后,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结构,但他看得懂路承舟脸上的表情。

那不是面对绝境的凝重,而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一种即将解开旷世难题的渴望。

路承舟在一处巨大的液压缸前停了下来。

那正是丁师傅所说的、早已报废的核心部件。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支小巧的手电,打开后,一道明亮的光束精准地照在缸体表面。

在一片不起眼的区域,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黑色裂纹,如同毒蛇般蜿蜒盘踞。

“氢脆,过载疲劳,典型的管理不当导致的器质性病变。”

路承舟的语气像是在宣读一份死亡证明,却又带着一丝惋惜,“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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