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然郑既明对叶游知有信心,但人非圣贤,换做任何一对叶游知有肖想的人得了近水楼台的机会也难保不会自乱阵脚。

最糟糕的是,易重这厮不要脸的挑拨他和叶游知关系,现下不知叶游知气消了没有呢!

有了上回防护网的教训,叶游知办事周全得多。贪欲既无法避免,她就给人留一个贪钱的余地。

只是一样,若因贪出了问题,死的可不止他一个人了,一家老小,壮年的陪葬,小的发配去矿山挨鞭子。

并非她要如此残暴,而是对待恶民不得不如此专制。只要被料定了心软,就等着反被别人拿捏吧。

城门口的断头余威尚在,这段时日工程进行起来还算顺遂平稳。

这工程较为复杂,自开动以来叶游知经常亲自盯工。

“那是谁,安全帽不戴就敢在山下乱晃?”

监工头啪啪打自己的脸,“叶娘子恕罪,他新来的,安全意识薄弱些,我这就去教训他。”

看那人点头哈腰巴结人的谄媚样,叶游知前天吃的饭都要呕出来了。

“你倒是面生。”

叶游知这会儿细掂量了他,发现她对这个建工竟然没印象,着实不该。

通常来说,做到管人的地步,叶游知都多多少少见过面的,这人她的确是第一次见。

那人解释:“诶,前两日老监工腿折了,我这才顶上来。”

“你叫什么名字。”

“黎飞”

真的不认识,连名字都没听说过,他是如何混到这个位置上的?

见此人行为眼神不端正,叶游知对他起了揣度,犹疑后问道:“哪里人,何时来我这里做事的?”

他双手交叉置于腹前,显然是对叶游知多有防备,磕磕碰碰回:“叶娘子这是要查我吗?我就是宣化县的人,文书什么都有的。”

回答问题避重就轻,这人身后肯定藏着龌龊事儿。

打草惊蛇不是叶游知的风格,故而她现在闭了嘴,准备暗地调查,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小心翼翼将叶游知盯着,见叶游知微微点了头似是消了疑虑才放心。

“我这就就去给他送安全帽。”

“不必。”叶游知喝住他,伸手出来,“安全帽给我,我去问。”

“不劳烦……”

他和叶游知在这儿扯皮,躲躲赖赖的,反倒让叶游知失去耐心。

叶游知瞪他,道:“哪儿来那么多废话?给我。”

不情不愿的,他将帽子递给叶游知,视线追随叶游知而去。

叶游知都能感觉到背后被一片纯度极高的关心糊住了。这人,看她的视线比郑既明还黏人,她都不知道这过了几年她成了这么迷人的人?

冷哼一声,叶游知便找上那位干瘦的男子。

山里光线暗,所有人都蒙上了一层冷峻的滤镜,走近了叶游知才看清这男子有多疲惫沧桑。

大约有四五十岁了,肩膀窄,不到四掌宽,但扛起一米长的货物时稳稳当当。

他没管是否有人来了,蹲下身把货物落地后才退两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的灰,看清楚叶游知的脸行了个拱手礼。

“是叶娘子不?”他问道。

因皮肤太干,就跟紧缩的地皮一样,故而看起来整张脸没有肌肉,只有嘴巴在动。

他见着叶游知后无所适从,露出讨好的笑。

“嗯。”叶游知把帽子递给他,“怎么不戴帽子?你来之前没人给你做安全宣讲吗?”

不应该。

宣发部门那批人是叶游知的亲亲学生,品行良好,做事妥帖。

难不成是生活过得太滋润玩物丧志了?叶游知心头疑惑。

“啥安全宣讲?”那人脸颊瘦,眼睛一睁开就像灯泡炸电,里头的疑惑懵懂展露无疑,“我没钱买帽子才不戴的,还被监工的骂过,也不是我对着和监工干,我真没钱呐!”

“我是外来的,要不是活不下去,家里人都死绝了谁要背井离乡呢?”

叶游知来时就窝着火呢,知道了这事儿恨不得立刻把人抓到面前挨板子。

买帽子?!

她不晓得工地上还有这样欺民霸钱的事!

那些帽子不是学堂的姑娘节衣缩食省下来的钱财买的么?就是拿给工人用的呀!

姑娘们说帮不上叶游知忙,可也想报答叶游知对她们的恩情,也想尽绵薄之力帮邕州更多百姓,这才每人凑钱给工人买帽子。

这是或许能救人命的帽子啊!他们也要贪?!

姑娘们节俭成什么样子,就给这些恶心人做金衣?

叶游知想不到人心还能凉薄到这个程度,气得要死,又咬紧牙关骂那些铁不成钢的赖皮。

幸亏山里光线暗,看不清叶游知红透的脸。

她憋闷着,顺着话茬问:“安全帽我的学生凑钱给了补贴,一两文钱而已,你怎么宁愿挨骂都不买?”

“一两文钱!”他的声音在山间回响,不可置信。

他晓得监工肯定要多收钱,但想不到胃口会这么大呀!

“不是吗?”

“三两银子一个。”这汉子纠正,“你们邕州的百姓有钱,三两银子说给就给了。我身无分文逃到这儿,预支的工钱付了赁床费,每日的工钱买了饭就结余二十文,实在给不出来。”

叶游知叹口气,给他戴安全帽的同时还教他怎么戴,回道:“这帽子以后就是你的,记得每日上工都戴。人的脑袋最脆弱,万一被砸到搞不好就没命,帽子顶不住巨石,好歹小石能护住。”

他笑嘻嘻地,“诶,那多谢叶娘子了。”

叶游知无法想象,邕州的经济,尤其是宣化县,可以说是大汤朝最繁华之处。人人穿罗衣达不到,但日日有蛋吃是可以的。

而就在这最繁华之地,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尚且有如这般为了讨生活拼尽全力的人。

她不知别地是怎样的水深火热……

黎飞是吧,给她等死吧。

叶游知四处巡视,除了监督工程施工常态、质量和进度,最重要的,是看看工程有无威胁工人生命的安全隐患。

这工程本就是为了防洪救命的,但若是为搭这救命的工程让其他人不明不白的死去,那还谈何意义?

只怕她要愧疚一辈子。

各处做好记录,走到最后一处时郑既明来了。

“郑侍郎,莫要妨碍我办公。”

郑既明道:“不错嘛,只是搭个你的肩膀都能认出我来。”

“有事就说。”

“听闻你适才对监工发脾气了?”

提起这事叶游知火气就盛,手上动作越来越快,字体从端正渐演变为龙飞凤舞。

最后一个句号她啪地在本子上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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