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足换上了干净舒适的家居服,终于摆脱了方才的狼狈。

回到廊下时,如月遥恢复了之前的姿态,坐在藤椅里,膝盖上盖着一条羊毛毯,面对着庭院里愈发细密的雨幕。

忍足自然地在她旁边坐下,接过她手中已经喝空的茶杯,拿起旁边温在暖炉上的陶壶,重新为她斟满。

热茶注入杯中的声音在安静时格外清晰。

她的目光依旧落在被雨水冲刷得愈发红艳的枫叶上,带着点残余的不虞,开始翻旧账:

“下次……”

她顿了顿强调道,“没有下次!不准再仗着自己长得高,把我闷得要命。”

显然对刚才被紧紧箍在怀里的窒息感耿耿于怀。

忍足将斟满的茶杯放回她手边的矮几上,带着点哄人的意味:“好,记住了。”

“下次一定松开点,绝对不闷着你。”

他刻意加重了“下次”。

如月遥立刻横了他一眼,“没有下次!”

她微微扬起下巴,维持着高傲的姿态,试图用气势压垮对方,同时也努力忽略额头上那个仿佛还残余着灼热温度的吻痕。

“说正事,”她强行拉回话题,掩饰不自在,“你跑来横滨做什么?”

“我联系不上你。”

简单直接,控诉。

“整整十天。”

如月遥掩饰性地抿了一口茶,算是承认了失联的事实。

“孟君没有转达你的嘱咐。”

显然是关于另一个手机号的事。

“知道了。”

“我会收拾他的。”

廊下短暂地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忍足侧过头,专注而深邃地凝视着她。

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幕,虔诚又直白。

“我很想你。”

“噗——咳咳咳!!!”

刚入口的茶水瞬间呛了出来,她猛地侧过身咳嗽起来,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茶水甚至溅湿了膝头的羊毛毯。

忍足吓了一跳,一手轻拍后背帮她顺气,一手递上纸巾,语气里却有笑意:“小心点……”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如月遥抬起眼,那双因为呛咳而蒙上了生理性水汽的眼眸,此刻正带着羞愤交加的怒意,恶狠狠地瞪着忍足。

你绝对是故意的。

看着她这副难得一见的生动模样,心里的柔软几乎要溢出来。

深知点到即止的道理,他收敛了促狭,换上无比真诚的表情回望着她。

“你想我吗?”

如月遥被他这直球打得措手不及。

脸颊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又被新的热度覆盖。

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将手中的茶杯用力塞到忍足手里,恼羞成怒。

“谁……谁有空想你!”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只留给他一个绷得紧紧、故作高傲的侧脸。

声音努力拔高以掩盖不自然:“本小姐忙得很!”

看着她这副口是心非、强装镇定却连耳根都红透的模样,笑意终于彻底弥漫开,如同阳光穿透了连日阴雨。

他的试探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大小姐是想他的。

心满意足地啜饮了她塞进他手中的杯子里的茶水。

“孟远没告诉你,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横滨?”

忍足唇角勾起神秘莫测的弧度:“用了点小手段。”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如月遥斜睨着他,挑了挑眉,“呵。”

轻哼一声,懒得追问。

这男人……心机深沉得很。

雨似乎更大了。

敲打着屋檐和庭院里的鹅卵石,发出连绵不绝的声响。

秋风穿过半开的纸门,卷着潮湿的雨气吹进廊下。

如月遥下意识地裹紧了膝上的羊毛毯,然而下一秒,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瞥了一眼旁边穿着家居服的忍足。

虽然换了干衣服,但刚从冷雨里进来,又吹了会儿风……

抿了抿唇,伸出手。

将自己膝上宽大柔软的羊毛毯一角,带着点不情不愿的意味,轻轻扯了过去,覆盖在了忍足的膝盖上。

温暖的毯子带着她身上的体温,包裹住了忍足。

这份别扭的温暖像是最温热的水流,彻底浸润了他的心。

再次靠近她耳边,如同耳语般的温柔,将那句此刻盈满胸腔的话,又一次深刻地送进她的耳中:

“我很想你。”

“我真的很想你。”

笃定的陈述。

晚餐时分

二人相对而坐,餐具碰撞发出清脆的细微声响,伴随着窗外越发密集的雨声。

忍足纠结了一下,“是否需要拜见一下府上的长辈?”

如月遥抬眸:“大伯最近去美国处理些事情了。”

“至于如月辉……”

似乎觉得直呼大哥名讳有些不太给他面子,她改口道:“我哥他今天有重要的事务,会晚些回来。”

“明天再见他吧。”

“明白了。”

如月遥早已安排下去,他的车停进了车库,外面风雨交加,今夜留宿此地已成定局。

忍足欣然接受。

就在忍足刚把一块玉子烧放进如月遥碗里时,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风雨夜归人的气息,打破了餐厅的宁静。

一个身材极其高大魁梧、穿着笔挺深色西装的男人出现在了餐厅门口。

浓眉如刀,眼神如鹰,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正是如月遥的堂哥,如月辉。

如月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放下筷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事情办完了?”

如月辉那双刀子般的视线却没有第一时间落在妹妹身上,而是如同雷达般锁定了妹妹对面那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

在这个本该只有家人的晚餐时间,出现在他妹妹对面。

姿态还如此……熟稔?

护犊子般的警觉在如月辉心中拉响最高级别的警报。

“他是谁?”

如月辉的声音低沉浑厚,毫不掩饰的不悦。

“朋友。”

简单的两个字,算是介绍。

“朋友?” 如月辉浓眉一挑,带着点痞气和试探,“男朋友?”

忍足的心脏一跳,握着筷子的指尖收紧。

他强作镇定,眼观鼻鼻观心,心底却有个小人在疯狂点头:

是!是!是男朋友最好!!!

如月遥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大哥,斩钉截铁地吐出四个字:“男性朋友。”

如月辉像是故意找茬,或者说耳朵选择性失聪,他掏了掏耳朵,音量拔高,带着点夸张的疑惑:“性朋友?”

“啪!”

如月遥忍无可忍,筷子重重拍在桌面上。

“耳朵不好使就立刻去医院!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空气凝固,连窗外的雨声都小了几分。

就在这剑拔弩张、兄妹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刻,忍足压下尴尬,脸上迅速挂起无可挑剔的、温和有礼的职业化微笑。

对着脸色不善的如月辉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声音清晰沉稳,带着关西地区特有的腔调:“如月先生您好。初次见面,失礼了。”

“我是忍足侑士,东京大学医学部学生,是如月小姐的大学同学。”

他巧妙地用了“同学”这个最中性、最安全的身份定位,避开了所有敏感词。

心底的小人却在默默补充:男朋友最好,性朋友…也行吧……

如月辉听到“忍足”这个姓氏时,那双锐利的眸子眯了一下,再听到熟悉的关西腔,眉头更是微微一动。

关西医学世家的忍足?

这个认知让他原本汹涌的敌意和戒备稍稍退散了一些。

再次打量了几眼,对方挺拔的身姿、沉稳的气度、无可挑剔的礼仪,以及那张确实很有迷惑性的帅脸,都让他挑不出明显的毛病。

“哼。”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没再继续刚才那个危险的话题,迈着大步带着强大的气场,径直走到长桌的主位。

拉开椅子,重重地坐了下去。

“那就……”他拿起女仆适时奉上的热毛巾擦了擦手,声音依旧低沉,却没了刚才的剑拔弩张,“一起用饭吧。”

餐厅里紧绷的气氛骤然一松。

气氛依旧有些微妙,但至少表面平静了下来。

然而,如月辉并没有闲着。

他表面上在吃饭,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刻不停地观察着忍足侑士和自己妹妹之间的互动。

他看着忍足拿起公筷,精准无误地将桌上那碟离如月遥稍远的、她最喜欢炙烤和牛夹了一筷子,放进她面前的碗里。

他看着如月遥刚放下汤碗,忍足便立刻递上干净温热的湿巾,动作流畅而熟稔。

他看着如月遥的味噌汤喝到一半,忍足便起身为她重新添满,放回她手边,温度恰好入口。

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自然,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了解。

这绝不是普通同学之间的互动,如月辉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心头那把名为“妹控”的火焰就烧得越旺。

这小子……

他嚼着米饭,眼神如同刀子般刮过那张专注又温柔的脸。

这熟练的程度……

这殷勤的姿态……

这眼神里藏都藏不住的……

这家伙!绝对!

是! 来!! 拱!! 他!!! 家!!! 的!!! 白!!! 菜!!! 啊!!!!

如月辉觉得嘴里的米饭索然无味,甚至有点硌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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