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黎回到秦府上时,月亮已躲进厚重的云层后。没了明月的光辉苍穹如同泼上了化不开的浓墨透不出丝毫光亮。

沉甸甸的夜幕,一如黛黎此刻的心情。

今夜目标明确前后也仅去了三个地方,且在中间的商姓人家家中停留时间很短因此如今回到府上时间也不算特别晚。

子时未到。

黛黎没有直接回主院而是心事重重地驱马去了一趟儿子的院子。

她没有进去,只停在院口往里看。

夜已深,院中人都歇息了院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有凉风拂过卷来几片枯叶。起风了,秦邵宗说“夫人,更深露重,回吧。”

黛黎幽幽地叹了口气牵着缰绳调转马头回去。

……

念夏和碧珀一直在正房候着见两人回来烧水的烧水,拿衣服的拿衣服。

等黛黎躺到榻上,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的事。子时已至如果窗外还有月此时也该开始西斜。

黛黎一直没有熬夜的习惯平日睡眠质量也好。但今晚她躺在榻上,闭眼许久都没睡着。

翻个身换个姿势。

还是没睡着继续翻翻其他的姿势。

在黛黎翻第五回时身旁伸过一条长臂将她连人带被捞了过去“夫人煎了满床的烙饼这是要作甚?明日去赶早集不成?”

素帱放下帐内一片黑。

黛黎看不见秦邵宗但不断落在耳畔的热气却让这人的存在感相当强烈。

北地的深秋寒意森森黛黎在这样的天气得盖两张被子才觉暖和但秦邵宗火力旺盛两张被子他嫌热。

最后发展成黛黎自己盖一张小被然后再和他一起盖一张大被子。

如今猝不及防被他捞过入黛黎卷在小被中他抱得紧将被角都压住了她的手没能伸出来。

手腾不出来黛黎只能说:“秦长庚我感觉我一时半会应该睡不着

白象**但他死前的那番话却像一把刀在她心口狠狠刺了一下。那道从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流出毒血灼得她夜不能寐。

“正好我也睡不着不如夫人和我夜谈几句如何?”秦邵宗没松手。

黛黎一听他说夜谈很自然就想起出发之前她亲口和他说的那句“此事回来再谈行不行”现在他们都回来了……

黛黎缩了缩脖子把下半张脸埋进裹着她的小被子里。

帐内双目不可视物但秦邵宗拥着人哪能感受不到她的小动作当即额上青筋绷了绷。

他忽然觉得今夜白象再诡计多端、险些逃了去都不如此刻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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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气人。

但骂不得重话也说不得。

秦邵宗深了一口气“只谈几句桃花源夫人觉得行否?”

他对那个地方永远有好奇心也永远想知晓与她有关的一切。

黛黎听他说“桃花源”迟疑着慢慢探出头来。她心里确实难受那些从伤口里流出的脓血需要一个发泄处。

黛黎问他:“你想知晓什么?”

“先前白象说秦宴州要去一个人人平等的地方那应该就是指‘桃花源’夫人以前那地方众生平等?”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

黛黎沉思片刻“如何说呢虽说阶级仍然存在有负责管理的官员也有只专注自己的小百姓。但明面上大家都是一样的百姓见了官员无需下跪也不必一口一个‘草民'或者‘奴’。我那里的官员叫做人民的公仆。”

最后五个字让秦邵宗新奇极了。

人民的公仆?

是官员亦是仆人。

不过秦邵宗很快注意到其他字眼他感叹道“明面上那就是暗地里不是。”

黛黎:“……”

黛黎不满地辩驳道“但也比这里好多了再说了凡事都有个过程。铁器难道是一开始就有的吗?再往前退一步难道青铜器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人类最初还不是先学会用石头然后才学会了生火?再一步步发现了自然的铜矿石后面又有了冶炼的青铜。”

秦邵宗感叹道:“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

黛黎嘴角抽了抽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桃花源虽不能说所有地方都尽善尽美但它确实令家家户户有余粮能说是已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求学的门槛亦无限降低天南地北任君行。”

黛黎眼里划过一道幽光“就连婚姻也是合则聚不合则散。结为夫妻的男女一同生活如果女方觉得婚姻难以继续下去可以去官寺申请离婚解除与丈夫的夫妻关系;反之男方亦然双方都有这个权力。”

“……且桃花源里不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只能给孩子建议最终的决定权其实还是看个人。”和他挨得近源源不断的热意传过来和开了电热毯似的温度适中黛黎惬意地眯了下眼睛。

秦邵宗听到最后没忍住说了句“荒唐”。

黛黎不意外他有这反应“荒唐什么?盲婚哑嫁难道就很光荣吗?”

秦邵宗沉声道:“婚姻不仅是两人之事更是两个家族之间。两族结秦晋之好后续既是助力也是同盟。若往后面临性命攸关亦或涉及权力争夺的局面这门姻亲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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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势的助力,甚至可能会是救命稻草。”

黛黎再次感叹,她和秦邵宗的思维隔了一条马里亚纳海沟。

这不仅是时代的差异,也是阶级的差异。是成为特权以后,处心积虑保护下一代的特权的精打细算。

从宏观的角度来说,这种事情贯穿古今,并不罕见。因为联姻确实能更集中、乃至进一步壮大财富和权力。

但就父母一言堂这事,黛黎还是要反驳他,“秦长庚,你得明白得到父母良好引导的孩子,一般来说择偶眼光不会太差,不至于看上些歪瓜裂枣的人。单论盲婚哑嫁,嫁娶前完全不了解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往后凑一块儿生活,彼此不相爱不说,万一生活习惯和观念都不合,岂非成了一对怨偶?往后连相敬如宾都不是,相互磋磨后半生,这是又何必呢?”

不知道这番话戳到秦邵宗的哪个点,他突然反应很大。男人原先只是拥着她,如今手臂骤然收紧。

黛黎只觉自己被一条巨**缠住,隔着被子都勒得有些疼。

小被子只裹住她的双手,小腿以下散开,当即黛黎在下面给了他一脚,“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说不过我也不能动手。”

这人运动量高,有一身线条清晰的腱子肉,浑身都很结实。黛黎这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他疼不疼她不知道,反正她脚尖是踢疼了。

秦邵宗本就是侧躺着,如今趁着黛黎踢他时,双腿一夹,把她的脚夹在自己小腿之间。

底下被禁锢着,双手被小被子困着,黛黎挣脱不能,“秦长庚!”

“夫人那亡夫,是你自己挑选的?”他忽然问。

黛黎听到“亡夫”这二字,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先前哪儿没注意,不小心说漏了嘴。

她迅速翻了翻以前的记忆,发现没说漏,从始至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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