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血书⑴
苏小糖被几个官兵推搡着摔进牢里的时候还是懵的。
他堪堪扶住铺着稻草的床站稳,就听身后传来丁零当啷一阵金属碰撞声,转头一瞧,竟见一人取了足有他大腿那么粗的铁链来,里三层外三层将牢门捆起,又在上头挂了一把大锁,叼着根耷头耷脑的狗尾巴草便走。
“慢着……!”
苏小糖既慌且怕,叫住了人,又嗫嚅着不知道问什么好。
金吾卫冲进府中时,他正在膳房中清洗一早便忍着困倦爬起来摘下的嫩莲叶,打算做一道莲叶羹,趁妻主午后公务间隙给她端过去,替她解解乏。哪曾想却突然被人闯进来,不由分说一路强押着他进了天牢,连张嬷嬷也拦不住。
他不是王夫吗?怎么这些人说捆就捆?如此放肆,知道他妻主是谁吗!苏小糖愤愤地想。
那些武蛮子哪里懂什么怜香惜玉,拧得他肩膀好疼,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似的。
“有什么事快说。”被他喊住的狱卒很是不耐烦。
“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
一想到妻主,苏小糖腰板就呲溜挺直了,抬高下巴,颐指气使道:“我要见我妻主!我妻主可是——”
“你妻主就算是天王姥子也没用!”
狱卒不屑地啐了一口,那根浸着唾沫的狗尾巴草就落在苏小糖脚边,吓得他倒退两步,绣着双鱼纹的晴蓝袍角已沾了些尘土,“你犯下欺君之罪,陛下亲自下令将你关入天牢,进来了,就是将死之人,不日便要问斩!”
“还有什么遗言,留到阴曹地府,跟阎王说去吧!”
大理寺卿早就归入元明琼麾下,她手下的这些狱丞狱卒自然不可能对苏小糖好言相待。
果然……苏小糖心中虽隐约有所察觉,但“欺君之罪”四字自狱卒口中蹦出来的那一刻,仍是如遭雷击,心都空了,腿脚发软,跌坐在地。
发愣半晌,他又问:“那欺君之罪……可会牵连她人?”
他小脸煞白,连自己也没意识到冰凉的泪珠已一滴滴坠地,玉惨花愁,我见犹怜。见他哭得动人,狱卒难得有些不忍,道:“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说会不会牵连她人?”
她略顿了顿,又道:“你没读过书吧?你知道九族是哪九族吗?母四族、父三族、妻二族——若是陛下震怒,杀了你九族都不解恨,那连与你交好的人都难逃一死呢!”
“什么?不——”
苏小糖一听,顿时六神无主,扑上去就紧紧抓住栏杆,急道:“跟我妻主没关系,她根本不知情!我要面见陛下,见陛下……对,我还没给陛下行过奉茶礼,还不是陛下的儿婿,要杀就杀我,别杀妻——”
呼喊间,他脸上未愈的伤口再次被牵动,疼得他立马便噤了声,捂着敷料嘶嘶地抽起凉气,眼泪掉得更欢。狱卒见他这副惨样,也无意再为难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好疼……杀头一定比这还疼。
好不容易缓过这股劲儿,苏小糖像被抽干了全身的气力,蔫蔫地坐到床上,曲起腿,把脸埋进双膝之间,虽未出声,前裾的布料却渐渐洇湿了一片。
如果他真的难逃一死,那、那他……起码不要让妻主……对,不要慌,妻主是皇子,说不定能幸免于难呢?
——可是妻主,会不会就此失去她母皇的器重?
思及此,苏小糖心跳蓦地停了半拍。
虽然嘴上不说,可他知道,她肯定想坐到那个位置上去,否则不会总是在书房中待到深夜,直至亥时才沐浴就寝。
他每次都想等一等她,却总撑不过困劲儿,沉沉睡去。若她一时不察,就寝时动作大了些,将他闹醒,苏小糖便会黏黏糊糊凑上去,双臂紧紧地将她拢进怀中,待她被缠得没法儿,在他面上轻啄几下,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松了劲儿,抱着她再度沉入梦乡。
晨起向旁边一摸,尚留余温,却听得外头利剑劈空、呼呼作响,原是她一早便精神抖擞地爬起来练剑了。
明明她军功已攒了不少,却还是这样勤奋……共赴巫山时摸着她臂上那些狰狞的伤疤,总叫他心疼不已。
一想起妻主,苏小糖心里就软成一团。
她给了他一个新的家,给了他衣食无忧的生活,给了他无上的荣华富贵,更给了他尊严,替他狠狠报复了欺负他的那些人。
而他……仔细一想,竟没有什么好回报的。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一向很怕疼,也耐不住疼,但是……
苏小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抖着手,拔下了头上的簪子,眨眨眼,挤掉眼中泪水。
雪亮锋利的簪尖在视野中渐渐清晰起来。
他竟觉得,自己死了也不要紧。只要不成为她的污点,那他……
做什么也甘愿。
苏小糖缓缓握紧了那支簪子,屏气闭眼,咬牙狠心,簪尖朝向那片不住颤抖的柔软皮肉,用力一刺——!
……
帝王虽令元明瑾禁足,却并未禁止旁人去看望她,因此刻着沈氏家徽的马车一路无阻,顺畅地驶进了瑞王府后门。
这辆马车饰物鲜亮,轭首插着青铜銮铃,车舆嵌了绿松石构件,璎珞玑琲财大气粗地挂在车门两侧,雨丝锦车幰上更是绣满象征事事如意的柿蒂纹,任谁看都是年轻小女郎会乘着出游踏青的那种样式。
车轮一停,沈华清弓身从车厢中钻出来。她不要人凳,利落地跳下,然后回身,稳稳当当地从车上接下另一个人——
竟是一身常服的沈佳。
“瑾娘此时一般都在书房。娘,我引你去罢。”沈华清道。
那日湖上遇刺后,她痛定思痛,勤加练起武来,如今上臂强壮,也能将她娘四平八稳地托下马车了。沈佳多少能猜出女儿为何突然转了性子迷途知返,自是乐见其成,对于元明瑾的拥戴之心更深几分。
做官做到她这般地步,见微知著是基本功。既然她这整日只知吃喝玩乐的不肖子都受了元明瑾影响,变得勤学苦练起来,不难想象,若是元明瑾坐上那个位子,整个天元又会在她的引领下,发展到何等民安物阜的太平盛世。
二人由元明瑾的心腹引着,自后院走向书房。一路上见下人无不面色凝重,连句闲聊也听不见,沈佳不由叹道:“瑞王殿下治下果真严明,这府中肃然得也同军中一般。”
心腹闻言,强笑着应和了几句。沈华清倒是清楚王府中为何愁云惨淡至此,忙扯了扯她娘的衣角,叫她别多嘴。
沈佳不明所以。
进入书房,二人见元明瑾一身青黛广袖袍,正坐在案前写写画画,便先见了礼。元明瑾闻声抬头,让她们平身,令人上了茶,待左右皆退下,才道:“沈相可有两全之策?”
沈华清此时方看清她眼下也有一层黛青,不觉心疼,插嘴道:“你昨夜没睡好么?”
元明瑾没吭声,只是垂着眼睫,摇摇头。
“两全之策?陛下向来心软,殿下与苏大人,一个是她心爱的女儿,一个是她心爱的臣僚,自是动谁都不忍心,便只好拿王夫开刀了。”沈佳沉吟片刻,一针见血道。
“倒是苏大人的女儿……怎会突然出现在朝上?而且还是作为肃王的左验……”
元明瑾便将始末原由尽数如实相告,道:“本王事前已料到或有此出,特地提醒过苏傲霜:如果苏玉堂安分守己,那看在她愿为本王效力的份上,先前与王夫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
“但若苏玉堂敢将替嫁一事说出,本王必不保之,苏傲霜也只能任她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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