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他一个同性恋,到底哪里来的孩子
苏木现在的睡眠,出奇地好。
乡下的夜晚,有一种天然的,厚重而纯粹的宁静。不是城市里那种被空调外机,远处车流和邻里微响切割过的安静,而是像一大块温润的,吸音的黑绒布,将整个天地都温柔地包裹起来。
白噪音也恰到好处,不是耳机里模拟的雨声或溪流,是真的。是后窗外那棵老樟树被夜风吹过时,枝叶摩擦发出的,细碎又连绵的沙沙声,是远处稻田里不知名小虫断断续续的,有节奏的鸣叫,忽高忽低。
偶尔,从极远的村口传来一两声犬吠,悠长地划破夜空,这些声音糅合在一起,成了最好的背景音,让他沾枕即眠,一夜无梦到天明。
吃得也规律又健康。
没有应酬,没有外卖,没有那些为了赶时间而胡乱塞进肚子的东西。
一日三餐,都是苏母用自家种的菜,自家养的鸡,村口豆腐坊新鲜的豆制品,变着花样做出来的。
油盐清淡,滋味却实在,一口热汤下肚,能暖到四肢百骸。
大家也普遍睡得早,天黑透了,灯便一盏盏熄灭。
实在有时候,白天闲得发慌,苏木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沉寂了许久的燥意,会悄悄冒个头。
这时候,如果江冉恰好又换了个新号码打过来,他真的有用不完的新号码,苏木会带着点恶作剧般隔几个,按下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的,永远是江冉压抑不住怒火的,带着沙哑质感的威胁,或是气急败坏的质问。
奇怪的是,苏木听着,非但不觉得害怕或厌烦,心底反而漾开一圈圈奇异的,带着酥麻感的涟漪,精准地勾起了他身体深处某种难以启齿的,沉睡的兴奋。
苏木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不为人知的癖好。
江冉越是对他发狠,言辞越是激烈,语气越是充满占有欲和毁灭欲,他反而越觉得……刺激。
那种被另一个人如此强烈地,哪怕是以负面方式需要着,紧抓着不放的感觉,在某种程度上,竟诡异地填补了他孕期中某种难以言说的不确定与空虚。
苏木最近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不再是前段时间那种仿佛地里被霜打过,蔫头耷脑,脸色发青的小白菜模样。
皮肤透出一种健康的,白里透红的润泽感,带着莹润的光,眼睛也清亮了不少。
苏母每日变着法儿给儿子补身体,看他吃得香,睡得沉,脸颊渐渐丰润起来,心里很有成就感。
这天晚饭后,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看着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摸着肚子的苏木:“儿子,你看你现在在家,气色多好,人也精神了。妈看啊,你干脆就别再想着往外跑了,就留在家这边,找个清闲点的事做做。”
“我跟你爸就你一个,等你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平平安安生下来,我们还能帮着带,你该上班上班,该干嘛干嘛,多好?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苏木正拿着手机:“再说吧,妈,这事儿……急不来。”
“哎呀,真是的……这破手机,最近老是给我推送什么孕期教育,胎教黄金期,新手妈妈必备,学区房要从胚胎抓起……看得我头都大了。”
也许是他搜索过几次产检相关,大数据似乎终于捕捉到了他身体的异常变化,开始孜孜不倦地向他灌输各种育儿知识,母婴产品广告以及关于未来教育竞争的恐怖预言。
苏木干脆把短视频平台,全都卸载了。
这天休息,他没什么事做,就窝家里,拿着手机打游戏。
游戏是那种最简单的消消乐,色彩鲜艳的方块噼里啪啦地消失,声音开得很小。
手机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一条消息,来自瘦猴。
苏木手指顿了顿,还是点了进去。
瘦猴:木头,在吗?你跟江少爷到底怎么了?他最近老来找我,问我有没跟你联系,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问得可勤了,我都快招架不住了。
江冉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带着少爷脾气的固执和某种被冒犯后的恼怒。
苏木总算见识了。
他回复得很快,故作轻松:也没怎么,就那样呗。他就是一时上头,过阵子自己就好了,你别搭理他。
瘦猴:你们这到底是闹哪出啊?之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说断就断,他还跟寻仇似的满世界找你。
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
不就是因为他一时糊涂,偷走了江少爷那据说无比珍贵的第一次。
像摘了一朵被精心养护,所有人都觉得高不可攀的名贵花朵,然后发现这花除了好看,也没什么特别,甚至带着扎手的刺。
更糟的是,他摘了就摘了,还找不到地方还回去。
现在更遭的是直接结果了。
他想起大学时候,一群人聚在烧烤摊上喝得东倒西歪,借着酒劲开些没边没际的玩笑。
不知谁先起的头,说江少爷家世好,模样好,眼光也挑,那贞操肯定更是金贵得不行,得像传家宝一样供着,不能轻易给了人,否则将来结婚都要掉价。
当时江冉就坐在他对面,隔着烧烤摊缭绕的烟雾和晃动的啤酒泡沫,听到这话,反而抬起眼,目光直直地,沉沉地看了苏木好几秒。
苏木当时以为是自己也跟着起哄,冒犯到了这位少爷,讪讪地闭了嘴。
不过,开叉车这活儿,倒是让苏木的日子变得更清闲了。
厂子里虽然机器不停,床板龙骨每天哗啦啦地切割,打磨,组装,但并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叉车搬运。
大量的时间,他只需要待命,或者做一些简单的车辆保养。
于是,空闲的时候,他最喜欢往门卫室溜达。
门卫大叔姓赵,今年刚满五十,是个话痨,也爱热闹。大叔跟前妻离婚好些年了,女儿在外地读大学,一年也见不上几面。
他一个人守着这厂子大门,觉得这地方挺好,冬天不算太冷,夏天有穿堂风,比在外面风吹日晒强多了,用他的话说就是春暖夏凉,神仙日子。
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搞直播,不是那种正经八百的才艺展示,就是举着手机,对着厂区门口的路,对着偶尔进出的人和车,对着天空飞过的鸟,或者干脆对着自己那张皱纹深刻的脸,天南海北地胡侃。
从国际形势到菜市场猪肉价格,从三十年前的初恋到昨天看的电视剧剧情,什么都聊。
直播间人不多,三五个常客,偶尔有新人误入,他都能热情地招呼半天。
门卫大叔对共创视频这事儿,非常执着,每天见了苏木都要念叨几遍。
“小苏啊,你就听大叔一句劝,大叔我是有经验,有眼光,可我这老脸老皮的,人家看腻了啊,你呢?你不一样。”
他对苏木说:“你要是有大叔我这份儿敏锐,这份儿豁得出去的劲儿,早就红透半边天了,听我的,没错,你就把手机往面前一架,也不用你说话,你就开你的叉车,搬你的木头,该干嘛干嘛,剩下的交给大叔我来拍,来剪,来配乐,保准比之前那个更火!”
为了说服苏木,他还特意把自己那个“厂草开叉车”的视频翻出来,举到苏木眼前。
屏幕上点赞的数字确实吓人,几十万的红心密密麻麻,评论还在不停地滚动刷新。
大叔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你看看,你看看这热度,这流量,多少人等着看后续呢,这叫市场需求,你不拍,那不是浪费吗?”
苏木看着那惊人的数字,挑眉想江冉会不会刷到他。
但这种小镇工厂的零星热闹,应该不能传到千里之外的江州去?传到那些他曾经生活的,光鲜又压抑的圈子里去?
再说了,江冉那个人,苏木很了解,他从来不屑于刷这些短视频软件,觉得那是浪费时间。
江少爷的世界里,是财经新闻,是高端峰会,是私人画廊和跑马场,最不济也是高级俱乐部的内部消息群。
这种带着乡土气息的工厂直播,应该入不了他的眼。
这么一想,苏木又觉得无所谓了,拍就拍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能让大叔高兴高兴,省得他整天念叨。
但是,苏木显然低估了互联网那近乎无孔不入,不讲道理的传播性。它像一张无形却巨大的网,轻易就能跨越地域,圈层,甚至认知的壁垒,将一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和事,强行拉扯到一起。
你永远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的哪一双眼睛,会恰好看到,又恰好认识屏幕里的你。
江冉那边,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
最初的暴怒,被羞辱感,剩下的是一种更加焦灼的,几乎要烧穿理智的迫切。
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常规手段去查苏木的下落,问遍所有可能知道苏木去向的旧友,查苏木信用卡消费记录,发现早已停用,甚至试图通过苏木以前的同事打听,全都一无所获。
苏木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切断了与过去所有的联系,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甚至又想把目光投向一些灰色地带,一些涉及到道德底线甚至法律边缘的手段,通过某些特殊渠道,去挖掘苏木更隐秘的线上痕迹,IP地址,注册过的各类平台小号。
他知道这不对,越界了,但他控制不住。
他找不到苏木。
这种无力感让他几乎发疯。
他真的很迫切,迫切到可以暂时放下所谓的规则和体面,迫切到不介意使用一些不那么光彩的手段。
他需要重新抓住那个胆大包天又狡猾透顶的骗子,需要面对面地质问,需要……需要得到一个交代,或者,一个了结。
那天晚上之后,他本来以为……一切都不同了。
那些激//烈的纠//缠,汗水,喘息,肌肤相贴的温度,他以为那会是一个开始,或者至少,是关系某种实质性的转变。
结果呢?
结果苏木用实际行动给了他最响亮的耳光。不是前进,不是胶着,是彻彻底底的倒退。
退得比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还要糟糕。
于是,在门卫大叔的怂恿和直播间为数不多但异常热情的粉丝起哄下,苏木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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