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刚刚因胜利而升腾起来的灼热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抽空,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那些刚刚还沉浸在劫后余生与扬眉吐气中的工人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发自肺腑的冰冷与绝望。

他们听懂了路承舟的话。

**上的胜利,他们靠着江老板通天的手段赢下来了。

可技术上的天堑,却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冷酷地横亘在所有人面前。

造不出来。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比赵立新带来的那一百个武装保卫,还要令人感到无力。

那是一种在工业基础这尊无情的神明面前,最赤裸、最残酷的现实。

你不行,就是不行。

丁建国那双熬得通红的老眼,死死地盯着图纸上那个被标注为“彻底报废”的伺服阀组。

他一辈子都在和钢铁打交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头发丝的百分之一”是一个何等恐怖的精度概念。

那已经不是凡人的手艺,那是属于机器之神的领域。

他们刚刚燃起的万丈雄心,在这一刻,被现实的巨浪,拍得粉碎。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几台鼓风机徒劳的嗡鸣,像是在为这台垂死的国之重器,奏响最后的哀乐。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之中,江卫国那句“我们去买”,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涛。

路承舟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震惊与不解。

“买?”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技术人员特有的执拗与抗拒,“去哪里买?这种级别的伺服阀组,属于西方对我们严密封锁的禁运品!正规渠道,我们连一张它的详细参数图都拿不到!”

对他而言,承认“买”,就是承认“造不出来”,这本身就是一种技术上的投降。

“谁说要走正规渠道了?”

江卫国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狡黠。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一双双从绝望中抬起、又迅速陷入迷茫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那张巨大的图纸前。

他的手指,没有落在那个报废的阀组上,而是重重地点在了地图的右下角,那个刚刚从沉睡中苏醒、正涌动着混沌初开般勃勃生机的南国边陲。

“去羊城。”

羊城。

这个名字,对于这些一辈子都扎根在三线深山里的工匠们来说,遥远得仿佛另一个国度。

在他们的印象里,那是一个充满了奇装异服、靡靡之音,以及各种投机倒把分子的混乱之地。

“去那儿干什么?”

丁建国皱着眉头,满脸困惑,“那地方能有这种高精尖的玩意儿?怕不是都是些骗子吧!”

“骗子有,黄金也有。”

江卫国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丁师傅,各位老师傅,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但我们必须认清一个现实。”

他收起笑容,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我们没有时间了。”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没错,他们没有时间了。

那份“城下之盟”,是他们用一份足以掀翻天的罪证换来的。

它是一柄双刃剑,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这台八千吨水压机重新发出怒吼,用实打实的功绩,来堵住所有人的嘴。

一旦项目拖延,一旦他们无法兑现承诺,那么赵立新以及他背后的人,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份“盟约”撕毁,然后用雷霆万钧之势,将他们所有人碾成齑粉。

“以我们现有的工业基础,从零开始研发、制造这个阀组,需要多久?”

江卫国看向路承舟,目光灼灼,“路工,你给我一个最乐观的估计。”

路承舟沉默了片刻,艰难地吐出了一个数字。

“建立超净车间,改造现有设备,培训操作工人,反复试错……如果一切顺利,至少需要三年。”

三年。

这个数字,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别说三年,他们连三个月都等不起!

“所以,我们唯一的活路,就是买。”

江卫国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而且,只能去羊城买。”

他看着众人依旧不解的眼神,耐心地解释起来。

“因为那里,是全国唯一的口子。是国家的窗口,也是各路牛鬼蛇神、过江猛龙的销金窟。全世界的好东西、坏东西、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都会想方设法地流到那里去。”

“正规渠道禁运,没错。但只要价钱给得起,就一定有人敢冒着杀头的风险,把我们需要的东西,从香江,从澳门,甚至从公海的货轮上,给你蚂蚁搬家一样地弄进来。这就是羊城!”

这番话,为这些淳朴的工匠们推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那是一个他们从未了解过的、充满了灰色交易与丛林法则的地下世界。

那里没有图纸,没有公式,只有最原始的利益交换与人性博弈。

路承舟的眉头紧锁,他依旧在挣扎。

“风险太大了。”

他沉声说道,“第一,我们不确定那里到底有没有货。第二,就算有,货的质量无法保证。第三,价格一定是个天文数字。我们刚刚申请下来的那点专项资金,恐怕连个零头都不够。”

“这些,是我的问题。”

江卫国打断了他,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一种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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