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气候转凉,西郊公主府邸的耳房里簟纹如水。

隆昌大长公主手里织着围脖,打算提前给萧洛陵备着,留到过冬用。

他小的时候不像现在这般结实,那时姑侄俩流离失所、相依为命,他因为常年饔飧不继,身材瘦削,动辄生病,受不得一点风吹雨淋。隆昌大长公主早已习惯了提前备下孩子的冬衣。

“你的提议我明白了,不过,姑母这辈子颠沛流离过了半生,没想过做什么公主,更不提替你管治什么六宫了。对了,你原先不是安置了朱嬷嬷助你么?”

大长公主和悦地轻笑,指节下丝线穿梭,游刃有余。

一线余晖斜破窗棂,照在楠木香案上,画下瘦峻的木兰疏影,夕光残照的淡桔色光芒,为男子隽朗的面容镀了一层淡淡的暗金。

茶水见底,萧洛陵也不打算续了,迟缓着道:“朱嬷嬷拘泥于旧,料事虽果决,但狠辣,陟罚失度,不以怀柔,也无公平。”

他心中也清楚,长此以往,宫中人心不稳。

萧洛陵问鼎大靖之后,对禁庭也曾实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但宫中的阿监青娥,尤其诸宦,身有残缺,此生困囿于宫廷,下放出宫未必投奔得好前程。前朝腐败,不在他们身上,思虑之后,他留下了从前行走于六宫的八成人,只精简了些许冗员,更改了诸多条例。

眼下掖庭虽然空置,但在册的宫人一百四十六,群龙无首,只因姑母不愿出山,萧洛陵才退而求其次。

但朱嬷嬷似乎并不能胜任率领六宫的职责。

隆昌大长公主有一双流光溢彩的乌黑长眸,揶揄时,眼尾微微上挑,“你既清楚,为何不为自己物色一位真正的贤内助呢?念暄那乖孙,也该有个母亲了。”

萧洛陵的长指抚过膝头袍服,语气没甚温度:“亲母如此,后母何如。如何能保证,后来的继母就会善待念暄。”

隆昌大长公主叹息:“姑母但愿你这样说,不是因为还没忘了暄儿的亲生母亲。”

萧洛陵视线落入盏中,俊容微变,语气沉了些许:“绝无可能。”

隆昌大长公主瞧了眼他的神色,没看出端倪来,心中更是忧郁。

这孩子,打小就没有女人缘。

以前的日子贫苦,她靠着自己微薄的豆腐生意,一点点将他拉扯大,后来入了陇右军中,他凭借军功突飞猛进,深受节度使器重。节度使曾有意为其说亲,他倒说,天下未定,无以为家。

总之耽搁了几年,再往后,连隆昌大长公主也不知,他是何时突然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儿子,自己何时多了一个白白嫩嫩的侄孙。

念暄的生母,从来没出现过。

她虽欢喜,却不得不提醒侄儿:“你当真确信,念暄是你的骨肉?”

萧洛陵望着襁褓里那双与他一模一样的眸,“不是也是了。”

隆昌大长公主是这世上最了解萧洛陵的人,她从萧洛陵的话里听出了一股守寡到老的决绝。

侄儿虽然听话,但自小主意大,她做豆腐西施的时候,遇到的顾客不全是君子,偶尔也有动手动脚趁机揩油的,他见了,不顾敌我悬殊强行出头,第二天就带她换了摊位。自小就养成了这般性子,隆昌大长公主知道,但凡萧洛陵的事,谁也做不得他的主。

好在有了后,萧家一脉的香火后继有人,至于开枝散叶,他不愿就罢了。

“我听说,你往太医署募了一批女弟子,民间有些流言。”

流言自是说,这位新君励精图治了不过一年,就走上了前楚昏君们纸醉金迷的老路,太医署女弟子的名目说着好听,还不是替自己选妃,物色美女,要不怎的那些女弟子个个貌美如花,又个个出身朱门。昔年楚后主借扩充梨园之名,招揽了数名爱妃,这套流程,大家可是熟悉得很。

萧洛陵眼睑坍向见了底的青瓷白盏,薄唇一哂,“世人如何揣度,朕不在乎。”

隆昌大长公主道:“真便一个还算可心的女郎都寻不到?”

“寻不到。”

他淡淡地道。

隆昌大长公主叹道:“洛陵。姑母晚年只愿清闲自在,对你的处境也实在爱莫能助。你既不愿立后,掖庭无人打理便无人打理吧,终归祸不及前堂,出不来大乱。”

萧洛陵此次趁休沐前来,只为请姑母出面暂管掖庭。姑母满口回绝,毫无商量的余地,天色业已不早,萧洛陵感觉僵硬的右臂似乎仍缺几遍按摩,脑中不由掠过那张素白清妩、犹如梨花色轻釉薄胎的瓷器的脸颊。

乌目幽软地闭着,两靥如雪般飞白,轻阖的唇瓣微微见了血痕,为原本皎艳脱俗的容色增了一丝秾丽。

他攥了下右臂。

语调仍旧平和。

“姑母,时候不早,朕便告辞了。”

往日里他来,总还要眷恋他小时候吃过的豆腐羹,用了晚膳再走。今日太阳未曾落山他就要打道回宫,走得这般急,隆昌大长公主始料未及,待送了侄儿出门,忽想起一事,仓促地道:“你在这儿等等,我这里还有新酿的白腐乳,你带些回去。”

萧洛陵长腿往外跨了出去,留了一句:“不必麻烦了。”

隆昌大长公主紧追上两步,捉住了他的右臂,“你小的时候就不爱吃青菜,有点儿酒酿腐乳能拨两大碗饭!放心,姑母的手艺还没生疏,做的腐乳还和从前一样。禁中只有金齑玉鲙,哪里能有这样的风味?你等着,我给你打一坛子,你带去,够你和暄儿吃半年的。”

姑母这般说,萧洛陵唯有停在京郊别业的府门前,任由骐骥官牵了自己的飒露紫,他执住缰绳,耐心地等。

隆昌大长公主将自己的豆腐密封好,出了大门来,原本要叫住侄儿的,却见伏鹰卫指挥使武功灿对陛下耳语了什么,陛下倏然眉目变色,竟未曾告辞,便一径利落如风地跨上了马鞍,打马绝尘,驶向入城的官道。

暮色四合,烟尘四卷。

隆昌大长公主怔愣,见武功灿也要催马跟上,不迭上前,叫住了伏鹰卫。

武功灿下马来行礼,听大长公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陛下怎的行迹如此匆忙?”

武功灿不知当讲不当讲,被大长公主盯了好几眼,最后,他硬起头皮,想着陛下是由大长公主抚养长大的,长公主岂是外人,便说了。

他凑近长公主耳朵,压低喉舌,神秘庄重地告知:“殿下的生母,出现了。”

隆昌大长公主霍然睖睁,这短暂如电的一阵愣神之后,她了然而笑,将手里的腐乳坛子塞进了武功灿怀里。

“我这坛子腐乳,够他们一家三口吃半年的了。”

*

朱嬷嬷拗不过“太常寺”三个字,硬生生要将薛艳儿的罪过往不守女德上靠,对伶牙俐齿狡辩的绪芳初,更是怒火攻心。

她号令了四名严阵以待的武婢,试图将绪芳初活捉,如掐住薛艳儿般,将人用强制的手段拖进内寝,扒了绪芳初的罗裙验贞。

绪瑶琚与魏紫君虽极力阻拦,但她们的力气合起来也敌不过一名武婢,轻易如两根柳枝般被狂风卷到两侧,两人倒下,立刻便露出包围庇护之后挺身而立的绪芳初。

绪芳初怎会是坐以待毙的人,叫了一声:“医正,烦劳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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