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牧需得同西领部下商定入堕神岛的具体细节,等到结束已经子时。
路过某个庭院时,牧桑不知何时出现。他脸色不太好看,跟着洛川牧走了一段儿后更是阴沉到没边儿。洛川牧头也不回,仿佛没他这个人,临到路口时才停下脚,“大祭司休息的院子好像不走这边吧?”
牧桑瞥了眼路口尽头,眼神幽幽道:“你身边果然还有一个高阶化神。”
洛川牧笑着拍拍手,“东西还给人家吧,拿着也不嫌脏?”
他话音刚落,一个人头咕噜噜地滚到牧桑脚边。那脑袋怒目圆睁,正是之前意欲暗杀洛川清野的郑中。
顾迟当时只是破开结界,没有理会他逃走,就是因为知道有南无在,他跑不了。
牧桑早收到郑中命牌破碎的消息,再亲眼见着这脑袋,只剩一肚子火气,当即一脚踩下碾地灰飞烟灭。
“哟,生气啦?别呀……”洛川牧背着手笑盈盈地凑上前两步,眼中杀意凛然,“现在生气还是太早了。你不妨再等等,看能有几个秋山卫能活着同你汇合。”
“洛川牧!”牧桑眼中怒气极盛,悍然劈掌而出,被洛川牧轻松挡住,灵气一震,两人分隔开来。牧桑甩袖,冷声道:“同盟已成。你痛下下手,不怕毁了如今的大好形势?”
“怕?我还以为你更怕一点。你瞧着很想进去啊。”洛川牧哈哈笑了两声,悠然道:“当然了,原本也是有那么一点投鼠忌器的。”他顿了顿,眉眼一沉,阴森森地瞥向牧桑,温声细语地说:“但他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了洛川清野的头上。”
“他该先打听打听,这些年,即便是我最落魄,活得最不像人的那几年,有没有人能伤了他洛川清野还活着的?”
洛川牧邪肆地勾唇笑开,眼中的戾气尽收眼底,他说完转身就走,懒洋洋地背对着牧桑摆手,“大祭司好梦,不送。”
……
花发发养伤的庭院就藏在浮岛之中。这里是洛川牧亲自开辟的空间,万事皆在掌控之下,原比其他人的防守更加安全。
云雾层层散开,他踏进院中,未见人,却感知到狩野守在附近。
看屋里的灯亮着,洛川牧身影一闪径直入屋。
屋内,洛川清野抓着花发发一只手,在床边睡着了。
他梳洗过,不像之前那般脏兮兮的,但脸上有几块淤青,眼睛上还缠了一圈纱布,想来是青黛给他看过伤了。
洛川牧默然伫立,盯着他们两人看了一会儿,无端有些头疼。思来想去,最后只是给洛川清野披了件衣服便离开了。
“那臭小子的伤,青黛怎么说?”洛川牧在庭院里问了一句。
狩野飞身落到他身前,拱手道:“回王上,并无大碍,修养半月即可。”
洛川牧叹了口气,人影消失在原地:“等各派离境,把这两人打包一起送回梧桐栖。”
狩野应了声:“是。”
屋内,洛川清野缓缓睁开了眼睛。
容川刚将洗浴的水收出去,一转身和洛川牧对了个正着。
“牧王。”
“王上。”驭鲸也在院中,跟着俯身行礼。
“嗯。”洛川牧点头,错开身往里走,被容川伸手拦住。
“诶,牧王,主子他睡下了。要不还是别、别……”
他被洛川牧直勾勾地盯着,“别”不出来后面的话了,转头看了看屋里,尴尬地挠头。
洛川牧冷瞥了他一眼,也不为难他,径直往里走。一踏进门槛便是一阵寒气袭来,脚下顷刻间覆上一层寒霜。洛川牧加快步伐,绕过屏风入内间。
月光从窗户透进屋里,顾迟坐在床头,在点灯。
只是这屋子像冰窖一样,那折子亮了又灭,吹了好几次都没燃起来。
洛川牧抬手结印,金色的灵印飞散在房间各个角落,很快构成一座大阵隐没无踪。屋外的天地灵气倒灌,化为一股暖气涌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屋内的冰层融化。
水雾蒸腾,屋内云雾缭绕,很快散去。顾迟抬眼看他,无奈道:“本不想叫你看到这般狼狈的模样。”
洛川牧没应话,走近了,取出一块赤色石放在床头的桌子上。灵力涌入,房间登时又暖又亮。
他一屁股坐到顾迟腿上,捏他脸,“亲完我就跑。扔我一个人在那儿丢脸,你好意思?”
顾迟圈住他腰,劝慰说:“他们没看见什么。”
“你都亲过来了才知道遮掩,谁不知道咱俩在干嘛?”
顾迟不思悔改,还嘀咕着:“就是要他们知道我在干嘛……”
洛川牧忍不住笑,但看到他身下的床仍是覆着厚厚的冰层,不由得笑意淡了些。
“冷吗?”顾迟察觉出他的异样,连忙松开他。“夜里我身上寒气重,你在这儿也歇不好,要不回你的屋子去?”
洛川牧被他推着起身,看了他半晌,抬抬下巴指床,“那你先睡。”
顾迟点头,翻上床匆匆忙忙地拉被子。与其说他在盖被子,不如说是在尽量遮掩身下凝成的冰层。
“躺下。”洛川牧指了指枕头道。
顾迟顺势躺下。洛川牧一把将被子拉到他头上,盖住他整个脑袋,蹲下身研究床上的冰层。
普通的寒冰对于修士来说不可能这么冷。这冰层实际上并不是水雾凝成的,而是顾迟体内溢出的灵气。准确来说,是凛霜兰芝的灵气在外溢。
这种寒气的外溢无法阻拦,而且明显顾迟本人也会觉得冷。他无法用灵力抵御,若一直这般,岂不是日夜难安。
“无妨。”顾迟知道他在想什么,扒开被子催促他,“你回去歇着吧。”
“我试试。”洛川牧冲他笑,脑子里快速推演起来。若将这床定成了阵眼,就可收纳顾迟溢出的寒气散到屋内的大阵里,催发出火属性灵力供暖,对阿迟的极寒体质也有一定的调和作用。
他沉吟片刻,尝试性地开始结印,没试几次就成了。顾迟身下的冰层被金色的灵印层层卷去,很快露出被褥原本的样子。
洛川牧摸了摸干燥的床褥,一掀被,蹬掉鞋子缩进顾迟怀里,心想着明日可以改进一下这个灵阵,做一件刻阵的薄甲给他。自然就不会这么冷了。
“引你过来的侍卫没跟你说吗?”洛川牧舒舒服服躺在顾迟臂弯里,反手指了指书案的方向道:“这就是我的屋子。”
顾迟恍然。
他在宴庭突然抽身离开是因为他无意引动了非天,境界有小幅度提升,导致体内寒气失控。一进房间他就开始浸药浴,结束后在床上才打坐一会儿,就感知到洛川牧过来了。根本没时间细看这些。
他还在发愣,洛川牧手臂已经圈住了他的脖子,贴过去亲他。
金色的灵印撞入门窗,将外面封得严严实实。门外的两人识趣地离得远了些。
顾迟被他在脸上亲了几下也说不出话了,呼吸稍重地伸着脖子往人唇上凑。
洛川牧抬手捏住他下颌将他推开,“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轻薄了我,总不会还不认账吧?你先说,要不要同我成亲?”
顾迟一直都是认的,没想过要跟他分开。只是觉得洛川牧若要为他败尽名声,实在不值得。
顾迟分明是没有指望过的,可真当洛川牧众目睽睽之下执意要收下那份“新婚贺礼”时,他心底深处又难以抑制地涌出一丝丝的甜。
况且,洛川牧已经为了他站到了许多人的对立面,他无法在这种时候还跟着旁人一起欺负他。
他要洛川牧事事顺心,一点也舍不得逆他的意。
“要。”顾迟郑重点头,思量了一瞬,问:“我是要嫁还是要娶?”
洛川牧被噎了一下,心虚地轻咳了声,“既然我们已谈婚论嫁,那有件事我得跟你说说。”
顾迟问:“何事?”
洛川牧不应声,先捧着他脸在唇上蜻蜓点水地亲了几口,他亲完就按住顾迟不许他凑过来,有些讨好道:“那我等会儿不管说什么,你都不准生气。行不行?”
顾迟哭笑不得,规规矩矩躺好,“行,不生气……你说。”
洛川牧忐忑地看了他一会儿,慢慢贴近他耳朵,“其实……我是女子。”他说完脑袋就趴在顾迟肩上了,抱着人不动,不敢看顾迟的神情,等他发作。
顾迟呼吸明显重了许多,愣了许久猛地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眼睛颤动着在他身上打转儿。他看了许久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难以置信地低喃道:“你,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是女子。”洛川牧定定看着他,口齿清晰一字一顿。
“可是你……”顾迟舌头都打结了,手下意识往他腰下按,转念又觉得唐突,停了下来。况且他之前也尽数见过的,分明是男子。
洛川牧叹了口气,慢慢解释:“我出生的时候正是洛川乱世之始。当时牧桑盗洛川气运和北荒‘域灵’为祭,设灭神大阵,诛魔皇。而后魔域出兵,侍神司叛变,扶持李文赋于东部起事。
洛川丢了气运,又因北荒变故败退灵江,叫李家一路杀到了建司关,已失先手。父皇忧心,故我出生便女扮男装,承袭太子之位,以防有变。
此后九年,洛川战乱不止。我从记事起与父皇相见时日便是寥寥。我感知远超常人,一目千行、过目不忘,父皇更觉我是可塑之才。周围人夸我灵阵天赋卓绝,所以日日有上千阵图送到我房里,要我学精吃透。太傅夸我早慧近妖,所以朝中政务卷宗我一卷也不能漏看。父皇每次来见我都是考校功课,指点灵阵。”
“可是洛川牧还是亡国了。”说到这里,洛川牧轻笑,神情恹恹的有些无奈,“其实,我和小野流落在洛川西境的那年,我想过逃。在母后剖出小野交给我时,我就想逃。我不想做什么太子,也害怕小野男儿之身会被父皇逼着走跟我一样的路。”
“我知道是有点逊。我只跟你说了,你不许跟别人讲啊。”洛川牧忍不住笑。顾迟低下头抵住她的额心,轻轻磨蹭,无声安抚。
洛川牧温柔地摸摸他的脸,“就是那一年我遇见了你。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其实就很喜欢你。但是你太像侍神司的探子了,我又不得不讨厌你、防着你。”
顾迟第一次知道还有这茬,有些好笑,“所以你那时候咬我是因为这个?”
洛川牧有理有据道:“你那时不过十岁就是宗师,整个灵修界能拎出几个来?也就你傻人有傻福,整天到处招摇还没事人一样。你知不知道灵修界的天才,若非大宗大家出身,没几个有好下场的?还一副心善济世的模样,跟侍神司那群自诩为天下正道之首的做派简直一模一样。”
顾迟从来就不是什么心善济世之人,他少之又少的恻隐之心几乎只为洛川牧动过。但他没解释,沉默了片刻只道:“我那时该对你好些。”他的牧牧过得太苦了。
洛川牧捧着他脸,仔细看隐约能看到他十岁时的影子,“你那时很好。就是……傻了点儿。”
那时的世道太乱,今日有命挣钱,明日未必有命花钱。老幼妇孺从来都是弱的代名词,也是乱世中最难存活的那批人。
顾迟那时不过一个十岁的孩子,寒冬腊月里,为着生计每日要在冰湖里打捞大半日。
每次洛川牧看他全身红肿着在火边发抖,都有些忍不住想多嘴告诉他,蓄养雷心红尾鱼的湖是特意用灵阵提纯过冰属性的湖,便是宗师下去也会被冰属性灵力侵蚀,寒气侵入骨髓,痛比凌迟。
这样的活计,明摆着是给天罡境修士的活计,加之雷心红尾鱼一条售价上千晶石,按行情来说他的报酬怎么都得以晶石结算,不可能会低到一条鱼一个银币的程度。尤其是后来洛川牧翻看了账本,更是坐实了。顾迟不懂,他却看得明白,原本东家开出的条件是五个晶石一条鱼。那黑心账房看他年纪小,百倍不止地昧下他的报酬,就给了他一个零头。
亏得他还傻乎乎的说那账房人好。
洛川牧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说着,顾迟听了只是笑。洛川牧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又觉得眼睛有些发酸,由衷道:“你特别好。”
人天生就是利己的,世道不好,大家便都心狠,相互碾压。顾迟不一样,再艰难的时候他都未曾想过踩踏别人。他也不是真的蠢,只是对自己太狠了。
他想护着他娘亲,所以没得挑剔,硬是玩儿命地凑齐了两人过活的钱,在西境最动乱的时候藏住了北冥纤云那样的大美人儿。
他还想护住洛川牧,所以更加不要命。洛川清野的羊奶是他日日下山入集市打的鲜奶,还带着给洛川牧的吃食,又往回跑三十多里才绕到破庙。他不想北冥纤云发现他身上的伤,又担心出事,常常偷偷回家了,天寒地冻的,也藏在门外躲到半夜,等红肿消了才进去。
洛川牧的冬衣是顾迟早起一个月,天不亮就跑去漕运帮忙,扛着一箱一箱的重物攒出来的;洛川牧那一年里唯一吃过的糖是顾迟饿了半个月省出来的午饭钱买来的。北冥纤云以为他的午饭是饭菜。洛川牧看到过,知道是一个馒头。
他每次来时,神情都是淡淡的,从来不笑,冷漠得有些不招人喜欢,可洛川牧很喜欢。他们相处的时日不多,短短两月罢了,却是洛川牧此生少有能得到偏爱的时光。
“我那时总在想,若你知道我是洛川太子,是害你们落得那般境地的罪魁祸首,你还会不会那么好心?”
当然会。
顾迟眼里从来只看得到人,看不到旁的东西。身份地位财富,都不在他眼中。
“牧牧,不是你的错,那些都与你无关。”
洛川牧笑着摇头,“还是有关的。我身体里流着洛川皇室的血,洛川的天下大乱怎会与我无关?洛川乱了九年,我在皇宫里自觉煎熬,自以为对民生之艰了然于心,却在那流落的一年里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世道崩坏,民不聊生’。那些围堵我的小乞儿,欺压我的流民都是为了求生,不得不人踩人,人吃人。我在九岁的年纪里才遭遇他们有的人一出生就遭遇的不幸,而他们的不幸都有我的一份责任。”
“也是那一年,我终归意识到我逃不了。洛川皇子的身份套牢了我,朝阳帝国和侍神司会永不停歇的通缉我,我的父皇带着洛川残部在西荒等着我,甚至被坑杀在王都的数十万军民也日日入梦追着我。我更护不住小野,眼睁睁看着别人在我面前插瞎了他一只眼。”
洛川牧胸口起伏,压了压激荡的心绪,继续道:“我被接回西荒后的事情,你大概也有所耳闻。差不多就是那样。我受了缝魂之术,一跃入圣师。父皇以洛神萤辉为根基,施展乱神咒让我彻底做了男儿身。连施两道禁术的他转头撒手人寰,用他满腔的亡国之恨将我钉死在了皇位上。”
“其实也没什么皇位。洛川亡了,而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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