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垒得极厚,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刘清慈抱着儿子,顾不得雪水沾湿裙摆,深一脚浅一脚往宫中赶去。
今夜格外蹊跷,夹道竟无巡逻侍卫,整座宫城仿佛被大雪封了声息,唯有她母子二人粗重的喘息声在空荡的长廊里回荡。
好容易踅回宫中,值守宫女斜倚廊柱打盹,她不敢惊动,摸黑抱着段康安钻进锦被。太骇人了——君上身边的御前侍女,竟是本该薨逝的皇后娘娘!更叫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皇后才是先皇亲血脉!
刘清慈缩在被中,无意识将指甲咬得发白。皇后既能死而复生,若知晓自己窥破秘辛,定要杀人灭口!后宫之中唯有帝王可倚仗,可转念又惊——皇室秘辛若被勘破,最先遭殃的怕还是自己!她眼神惶惶乱转,藏在被下的手抖如秋叶。身旁段康安困得直往她颈窝钻,素锦小袄蹭得她下颌发冰,倒叫她灵台清明几分:帝王怎会容秘辛外泄?
刘清慈攥着手,指尖掐着掌心,望着窗棂上透过的月光心乱如麻。倏然,窗外传来“啪嗒”两声,接着是一声极轻微的闷响,刘清慈蓦地一抖,吓得怀中的儿子睁开眼睛,她拍了拍段康安后背,悄声安抚着:“是雪压弯了树枝,睡吧,睡……”
“吱呀——”
门悄悄开了。
刘清慈刹那间绷直脊背,眼睁睁看着青灰色裙裾扫过门槛,上头凝结的污雪缓缓滴落,在青砖上泅出一小块印记。
王祈宁穿着御前宫女的服饰,双手背在身后,好整以暇站在殿中。绿荧荧的月色映着窗纸透进来,将她的脸切成明暗两半,还未开口,脸上当先挤出一丝扭曲的微笑:“刘妹妹,别来无恙。”
刘清慈咬得下唇发白,双手软若无骨,拼命将段康安往被子里塞,她下意识想回个嫔妃之礼,张口才惊觉自己的牙床一直在打颤,连带着被子都被抖出细碎的褶皱。
“皇……皇后娘娘……”
话一出口,她恨不得咬住舌头,将方才那句话嚼碎咽回去,这不就证明她听到了皇后的秘密。
果不其然,王祈宁在听到她的称呼后,脸上闪过一丝阴狠,嘴角却绽出更大的微笑,慢慢又往前踱了几步,随即抽出一把匕首直刺过去,声音一如往昔般温和:“刘妹妹,别乱动,康安睡着了,你也不想叫儿子看到自己满身是血的样子吧——”
炭火“噼啪”爆了个火星,刘清慈举起瓷枕抵在胸前,堪堪挡住了王祈宁的袭击,俄顷扶着床头半跪起来,警惕地看着她。
这一挣扎,段康安被推到王祈宁手边,她未立刻刺中刘婕妤,抬手扼住了小孩儿的咽喉。
王祈宁五指手紧,厉声喝道:“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眼见着段康安憋得面色通红,止不住用哀求的眼神看她,发出:“呃…唔”的气音,刘清慈眉眼闪过一丝挣扎,抱着瓷枕紧紧靠在床角。
拔步床四角皆有床柱做支撑,刘清慈依着其中一根柱子,床柱与帷幔构成屏障,她只需防住正面,却见儿子拼命拍打那只铁钳般的手,白嫩小脸皱成一团,断断续续喊着:“娘…娘亲,救我…”
王祈宁眉心微不可察地松动,指劲稍懈。就在这刹那,刘清慈猛地扑上前去,举起瓷枕狠命砸下,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浑身带雪气的女人颓然倒地。她瘫软下来,紧紧抱着儿子,在寂静的殿中泣不成声。
五更的梆子声刚过,冬夜的寒气凝在勤政殿的琉璃瓦上,将未落的残雪冻成淡灰色冰壳。天还墨黑,唯有檐角铜灯晃着豆大的光,把阶下积雪照出一圈惨白。
忽的,殿内爆出小太监破锣似的哭喊,万福跌跌撞撞冲出门,玄色宫袍后摆扫过门槛积雪,惊起几点碎琼。他跑得太急,玉带歪在腰间,冻红的耳朵尖儿不住发颤,露出的衬里上还沾着未干的香灰。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来,他抬手挡在脸前,却触到额角渗出的汗珠——那汗刚冒出来就结成了薄霜,刺得皮肤发疼。太医院在西六宫,得穿过整条永巷,他攥紧了袖中沾血的素帕,帕子上还留着苏和香的余温,可指尖却凉得像握了把碎冰。
转过勤政殿时,迎面撞上巡防的赤甲卫。甲叶碰撞的"锵锵"声在静夜里格外刺耳,为首的温淮元披着猩红大氅,肩甲上凝着的露珠随着他侧身的动作簌簌掉落。他扶着刀柄的手指节泛白,指腹蹭过刀鞘,听见万福带着哭腔的脚步声,唇角缓缓勾起个极淡的弧度。
"万总管这是……"身旁亲卫低声询问,手按上了腰间佩刀。
温淮元却抬手拍了拍他肩膀,甲胄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惊得那亲卫打了个寒颤。他仰头望着墨黑的天空,夜空中没有星子,只有几片碎雪飘过宫墙,落在他睫毛上凝成霜。
"要变天了。"
温淮元的声音散在风中,目光越过宫墙,投向那依旧墨蓝的苍穹之上。
东方的天际线透着一线极淡的鱼肚白,但头顶的天空却沉得像一块巨大的铅板,压得人喘不过气。几颗残星挣扎着闪烁,如同将熄的余烬。寒风卷过空旷的宫道,呜咽着,钻进每一片甲叶的缝隙。
……
金銮殿内,死寂被万福尖细颤抖的声音刺破。
他腰弯得极低,额头几乎要触到冰冷的金砖,声音带着被掐住喉咙般的窒息感:“诸位大人!君上龙体沉疴,太医嘱咐需静养。朝政大事,暂…暂由宋太师监国理事!”
台下死水终于被巨石砸开,死寂瞬间碎裂,嗡嗡的低议如同毒蜂群,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升腾、汇聚、碰撞。
户部尚书陆琰猛地抬起头,动作突兀得近乎失仪,他身躯绷得笔直,像一杆骤然刺破阴霾的标枪,眼神锐利刺向阶下那个卑微的玄袍身影:“万公公。”他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殿内所有嘈杂,带着金石般的冷硬,“口说无凭!监国何等大事,岂可空口白话?宣召何在?圣旨何在?难道仅凭公公一言,便可号令天下?滑天下之大稽!”那“滑天下之大稽”几字,掷地有声,字字如冰锥刺骨。
话音未落,与他交好的工部尚书、礼部侍郎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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