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殊带着辽东军找到西卷城用了将近一天光景,回程只花费了两个时辰。

这固然说明了辽东斥候的靠谱,但也从侧面印证,当初那个姓武的带着他们在山林里兜圈子,实在没安好心。

这回没人耗时间,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海滩,离着还有一两里地就被藏身灌木观察警戒的斥候拦下了。

“将军怎样了?”

“断断续续地烧,”斥候显然等得很焦心,“按郎君的吩咐,一直给他做冷敷,可人总是醒不过来。”

薛殊心里有了数,不管怎样,病情没加剧就是老天保佑。

她赶回商船时,受到了第二重迎接。岑宁扶刀立在舷梯旁,行了个极郑重的抱拳礼:“辛苦郎君了。”

薛殊不跟他客气,直接道:“炉子在哪?我教你们怎么熬药。”

熬药有很多学问,都是药材,有些用叶子,有些就得用根茎;有些需要横切,有些只能竖切;有些须煎满一定时辰方能起效,有些却忌煎煮太久,否则失了药效。

薛殊像摆弄绣娘的丝线一样,将这一大灌药汤调理妥当,又趁热给云澈灌下,辅以针灸和热敷,剩下的就只能等待。

趁着这个时间,她把一路上琢磨的事跟岑宁说了。

岑宁听得很认真:“郎君是如何考虑的?”

薛殊就开始琢磨,岑宁这么问是真心想听她的看法,还是存了试探之意?

不能怪薛殊凡事想得多,眼下她看似掌握局面,实则这一切有个大前提,就是辽东军愿意配合。一旦岑宁对她产生不满或者怀疑,夺回掌控权,她所筹谋的一切都像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堡垒,连个浪头也禁不住。

“我只是个小女子,见识有限,不比诸位将军是沙场搏命拼出来的,”她很谦卑地放低姿态,“愿唯将军之命是从。”

这是以退为进,岑宁却当了真,肃然抱拳:“郎君何必妄自菲薄?若无郎君智勇,我等早已丧命江南,岂能苟活至今?”

“郎君若有主意,但说无妨,切勿有所顾虑。”

薛殊想说的话就噎了下。

按照她的设想,怎么都得跟岑宁拉扯几个来回,打几轮太极,才能把话题引到自己设定的方向。可岑宁其人,跟他家那个多疑精明的主将完全是两个极端,根本不需要说服就接受了薛殊“外置大脑”的设定,反倒叫薛女士准备好的诸般手段没了用武之地。

“绝了,”薛殊忍不住想,“他家将军也不这样,这性子是谁带出来的?”

难不成是云澈想得太多,该猜疑的都猜疑完了,反而叫麾下偷了懒?

这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当务之急还是如何安顿这二百辽东军。

“其实不是不能假扮商队,正大光明地进入西卷城,”薛殊分析道,“只是这么多人,又这许多货物,一旦入城,必定惹来当地官府留心,往后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注视。”

“若咱们只是来做生意的,这倒没什么,可咱们身上还有官司在。若是朝廷知晓咱们遁入广南地界,以上国之威逼迫阮主交人,无论南北都不敢不应,到时留给咱们转圜的余地可就不多了。”

薛殊意识到跟这些军汉打交道,心眼是不能不玩的,可若想真切打动他们,言行须得贵乎一个“诚”字,因此将利弊说得极明白,确保如许承训这样的憨直人也能听懂。

果然,她话音刚落,旁听的许佥事就连连点头:“不错,有道理。”

岑宁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薛殊:“郎君这么说,想必是有主意了?”

薛殊思忖须臾:“我的确有个主意,只是须得有人配合。”

为她这句话,刚把宅院收拾好的胡千岩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被一个乾坤大挪移薅了回来,还被强行派了一项绝密任务。

他苦着张脸,想推辞又找不到理由,表情很是无奈:“这样要紧的差事,郎君放心交给小人?”

薛殊笑眯眯地:“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与胡先生乃是过命的交情,先生定不忍心负我,对吗?”

胡千岩语塞。

他听懂了薛殊的暗示,若他办成此事,则他与薛殊就是过命的交情,之前他差点背叛的旧账自然一笔勾销。

可他若办不成,或是起了异心,打着将薛殊卖了的主意,那但凡薛殊还有一口气在,天涯海角也得寻他算清这笔账。

这怎就不是过命的交情了?

*

与薛殊结下过命交情的胡千岩出发了,沿着走过一遍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丛林深处。

这一路当然是万分惊险的,他没有薛殊那等穿越热带丛林的技巧,蹚过灌木时悬着一颗心,就怕从哪钻出一条带毒的长蛇,只一口就叫他性命交代在这儿。

幸好他运气不错,瞧见那隐藏在山腰密林中的小村寨,看到茅草屋顶冒出的袅袅炊烟之前,都没遇到真正的险难。

*

听说胡千岩回了村寨,武猎户是很惊讶的。

村寨是真的村寨,村民也是真的村民,只是武猎户平时并不住在那里。他姓武不假,却不是猎户,大名叫文顺,是个蛰伏在山中匪寨里的贼寇。

建在半山腰的小村寨是他的眼线,住在里头的村民时刻留意着附近官道,有家资不菲的客商经过,就会派人给山上的匪寨通风报信,抢得的油水匪寨拿大头,他们这些正经良民也能跟着喝汤啃骨头。

除此之外,武文顺偶尔会效仿取经路上的女妖,假扮成柔弱无辜的受害者,骗取好心人的同情。他靠这招吸引来薛殊,却在准备动手之际,意识到这块肥肉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好咬,一口下去没啃到油花,保不齐先被钢板磕掉大牙。

他因此未曾对薛殊等人下手,放他们平安离去。但现在,薛殊身边的管事找到他,对他说,他的猜测错了,那些人根本不是什么大穆朝廷的使团,就是几个偷摸走私的行商,拉大旗扯虎皮罢了。

他说,他那郎君实则是个兔儿爷,仗着主君宠爱揽事上身,非要带队出海,就为了在主君面前博一个出头,平时想起一出是一出,可苦了他们这些底下人。

他说,什么“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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