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社的同事们都注意到,最近这一周,姜暖瑜的状态很差。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差那种。

虽然没有严格的打卡时间,但姜暖瑜从比较早到的人,变成了每天最晚到的那个。她的工作依然保持着原有的优秀水准,但有时候,相同的意思,她会无意识地重复表达一遍以上。咖啡的消耗,她也以绝对的优势排在了所有人前面。

姜暖瑜本来就清瘦,看起来甚至比天生大骨架还要拼命控制饮食的法国同事还骨感,宛若人体模特儿。可最近,她给人的感觉,更多是瘦得憔悴。

周五下班前,莉诺主动过来,关心地询问姜暖瑜是否需要一个短暂的假期。姜暖瑜一口回绝,称自己暂时没有休假的打算,莉诺便没多说什么,只祝她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

离开杂志社前,姜暖瑜越想越觉得,莉诺刚才的表情和语气,似乎不只是随口一问。

她也明白自己这几天状态一般,思来想去,却是怀疑是工作上有了什么疏忽纰漏,便决定把电脑带回家,趁周末偷摸儿加个班,梳理一下最近的工作。

然而回到了家,姜暖瑜却觉得疲累异常,比白天更甚。

没有咖啡吊着,她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一封邮件来来回回看了两三遍,还没读懂核心要义。

意识到自己的低效率,姜暖瑜沉沉地叹了口气,把额前的头发往后一拢,双手抱着脑袋,眼神空芒地盯了好一会儿空白的墙面,起身洗澡去了。

从浴室出来,她擦着头发,觉得脑袋还是昏沉,但这个时间再喝咖啡,她晚上就更别想睡着了。

她在电脑前磨蹭到头发都自然干了,终于放弃挣扎,合上了电脑。

今晚,她想好好睡一觉了。

于是,她开了瓶酒。

地台上,床头,边上的灯亮着,灯光洒在地板和床沿,投下一片边缘模糊的圆形光影。

已是深夜,姜暖瑜窝在枕头上睡着了。

她脸颊泛着异常的红晕,被子只盖到了腰。她似乎在沉睡,呼吸却不那么平稳,胸口明显地上下起伏着。

地毯上,酒杯空空,酒瓶亦是。

这几个晚上,姜暖瑜几乎每天一瓶,喝到几乎失去意识为止。天一亮,她照常起床洗漱、化妆搭配,出门工作。

她不是不知道当前这样的状态不可持续,但她乐观地认为,这只是暂时的,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会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

又到了周一,会议上,姜暖瑜照例阐述自己最新的想法,像往常一样,她的点子得到了大家的热烈反馈。

讨论结束后,姜暖瑜像一只搁浅后被抛回海里的鱼,拿起桌上她的那杯咖啡,连着喝了好几口。

酸苦的黑咖啡刺激到她的味蕾,提动了她的精神。她默默松缓一口气,心想,看吧,她就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在她之后分享的,是坐她左手边的崔马克。

要不是今天来得晚,只剩崔马克旁边有位置,她是绝对不会主动坐到他旁边的。

崔马克开始讲话了,姜暖瑜幽幽地把咖啡放回桌上,稳了稳腿上的笔记本电脑,将屏幕切回专门记录会议内容的文档。

她连续敲了两个回车,打下了「Mark:」几个字。即便如此,她预感自己应该不会在这之后写出很多行字。

毕竟,崔马克的创意,要么和她的选题很像,她无需着重记录;要么无趣得很,没什么她想讨论的点。

崔马克这次提出的选题,聚焦于某个韩国籍设计师。他正神采飞扬地讲述这位设计师的风格是多么具有韩国风情。

姜暖瑜抿了抿唇,强忍下抽嘴角的冲动。

她上个月也提出过类似的想法,她选中的是某个中国设计师的作品,而崔马克当时的说法是——

“这个设计师的风格,中国色彩会不会太强烈了?Nora可能习惯了在中国的杂志社工作。我担心这样的风格只有中国人才有共鸣,而我们的杂志受众,或许会喜欢更偏国际化的内容。”

姜暖瑜手指在键盘上不紧不慢地敲几个崔马克话中的关键词,然后再删掉,如此重复。

这样,她至少看起来是有在认真听的。

“设计师作品中常出现的这个图案,灵感来自于韩国的菊花结。”崔马克将电脑屏幕转向大家,“大家可以看一下,在服装和配饰上,这个元素都被巧妙地运用和呈现。”

其他同事看着崔马克展示的图片,皆了然地点着头。姜暖瑜坐得离崔马克最近,一时半会儿反而看不到他的展示。

影响不大,她也没那么迫切看到。

崔马克继续他的介绍,电脑转回来的时候,姜暖瑜才随意地瞥了一眼,打算收回视线时,却被屏幕上的画面吸引。

她凝神定睛一看,忍不住开口:“这不是中国结吗?”

同事们的注意力原本都在崔马克接下来的阐述上,包括崔马克本人。谁都没料到,姜暖瑜忽然对此提出质疑。

场面有那么两三秒的沉寂,很快,崔马克“哈哈”笑了一声,然后道:“你可能误会了,Nora,”他的语气充满了宽容和耐心,解释道,“这个元素叫菊花结,是韩国传统绳结的一种。”

姜暖瑜看着他屏幕,稍歪了下头,没说话。

“或许只是看着像,但其实不是同一个东西?”一旁的法国同事说,“我在一部叫《月影》的韩国电影里确实见过这个元素。”

“我也看过那部电影!”另一个同事附和道,“主角之一是裴恩彩,当初电影上映,我身边好多人都是冲着她去看的。我只顾着看明星和剧情,没留意到这个韩国元素。”

姜暖瑜倒是没听说过什么菊花结,也没看过他们口中的这部电影。只是看到崔马克展示的图片上的元素,她的第一反应那就是中国结。

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姜暖瑜敛着眉,一时无话可说。当下,她没有确切的论据来佐证她的想法和观点。

崔马克则继续进行自己选题的阐述,这个话题便就此揭过。

周四下午,莉诺又组织了一次会议。

除了周一上午的小组会议是相对固定的,莉诺有时会根据情况,在周三或周四再进行一场稍简短的讨论,旨在对本周已过半的工作安排进行补充和调整。

姜暖瑜有时觉得,一对一的对话或许会更高效,但这里的人,似乎格外看重团队交流,她也就慢慢适应着。

这次会议的主题,几乎只有一个——崔马克在周一提出的选题,莉诺决定采用。

这让姜暖瑜颇感意外。

倒不只是因为崔马克的选题被采用这件事,在小组里算是个小概率事件,而是按照莉诺一贯的节奏,她通常需要至少一周时间评估、比较、修改,才会敲定选题。

甚至不那么要求时效性的选题,有时会被搁置两周以上。但崔马克的这个选题,只用了三天就被采用。

崔马克听完莉诺的话,自然喜不自胜,脸上的笑容,看着也比平时真诚了好几倍。

“马克,你运气不错。”莉诺说,“本期杂志的封面人物来自亚洲,玛丽安娜希望这期内容能多一些亚洲相关的专题。你周一提出这个选题,我给她看过后,她觉得这个角度值得一个专题报道。”

崔马克一时有些拿不准莉诺的意思,他的笑还挂在脸上,没来得及收起,迟疑着问:“……这一期?”

“没错,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莉诺说,“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专题会在最近一期杂志上刊。所以,截稿前,你只有一周多一天的时间。”

“没问题!”崔马克连连点头,“我会尽快联系设计师进行采访。”

“Okay.”莉诺说。

会议结束,姜暖瑜回到工位,想起还在京城时,她和玛丽安娜的那通视频电话。那时对方就明确表示,《Chaleur》团队看重她的亚洲文化背景,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有点可惜的是,她之前的选题没能得到这样的机会。

或许像莉诺说的那样,崔马克运气更好一点吧。

关于崔马克这个专题背后的设计师,姜暖瑜之前从没听说过。她想到那个所谓的菊花结,便随手查了一下。

百科上的确有“韩国菊花结”这一说法,但姜暖瑜觉得这和中国结也太像了。

不是刻意去对比、或对这二者特别了解的话,根本看不出来那些细微之处的区别。甚至可以说,如果让一个先见过中国结的人来看,都会认为菊花结就是中国结。

姜暖瑜又搜了这个设计师以往的作品,更让她意外的是,这位来自韩国的设计师,其作品中常见的图案、服装细节、纹样装饰,几乎清一色地带着浓浓的中国风。不看国籍的话,姜暖瑜都觉得设计师是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既如此,崔马克会议上所说的“韩国风情”,是从哪里体现的?

姜暖瑜一张张翻看着设计师的作品图片,某件衬衣上的的盘扣,看起来像是中式唐装上有的;另一件裙子布料的颜色,也像极了传统水墨画的晕染手法;而帽子上的刺绣图腾,也和中国古典神话中的瑞兽神似……

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一次是巧合,两次或许也是,可如果几乎每个核心元素都能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找到清晰的对照,又该怎么解释?

姜暖瑜不想自己那么武断,于是又找了设计师的相关采访来看。了了的信息中,对方也从未说明灵感来源,只是模糊地用“韩式传统”一语带过。而崔马克的选题,也强调了韩国风情。

姜暖瑜脑中不禁产生了一个设想:崔马克的这个专题登刊发行之后,看到的人会不会默认这些元素都是韩国的?就像选题会上,法国同事对菊花结的态度那样。

姜暖瑜顿时有些忿忿不平,觉得她应该做些什么。但凭她一个人的力量,该怎么改变现状?

找莉诺说明?但她只是提出异议的人,并非权威,莉诺会不会觉得她是过度敏感了?

在网络上发声,说这可能涉及文化挪用?可万一这件事被过度解读,影响了杂志社,她被公司认为是制造麻烦的人,她该怎么办?

可话说回来,对于那些传统元素,她也只是觉得熟悉,并没有系统化的认识。

姜暖瑜意识到,想要自己的质疑站得住脚,仅仅觉得“不对劲”是不够的,她需要更有力的支撑——

她要查清楚,要彻底搞明白,不能只是凭感觉。

这么想着,当晚回家后,姜暖瑜开始着手研究那位韩国设计师作品中那些与中国传统文化高度相似的元素。

每个元素的起源、发展、演变,到在当代设计中的应用,她逐一查阅学术论文、相关书籍,浏览各类相关网站、社交媒体的资料,试图从中找出文化归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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