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系统话音散去,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渐近。

清晨时分,相宁寺内松烟袅袅升起,这棵最中央的参天古树不动如山,枝条上刺眼鲜明的红十分热烈惹眼,让她仿佛置身于一片灿烂盛大的红色梅海中。

距离不断缩短,温嘉懿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长身玉立的白衣少年,背在身后的左手拇指轻轻婆娑着那枚带有缺痕的玉环。

指腹残留的刺痛感一点点晕散化开,她终于能够确定,这具身体残缺的那一缕魂魄,就在裴璟身上。

这个细小的缺痕,原就出自她本人之手。

是温嘉懿亲手割开了代表首席执行官最高任务执行权限的玉环,从中取下一颗玉珠,以献祭借命的方式分走属于自己的一缕魂魄,将玉珠系在了他的身上。

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只要当她戴着这枚玉环时,无论用什么方式都伤不了裴璟分毫,所有致死的杀招对他都不起效果,甚至会毫不留情的反噬自身,造成她一开始以为的痛感互通。

自从来到大梁后,温嘉懿失去了金手指的帮助,也失去了任务系统对时空执行者的保驾护航,故而丢失的记忆太多,暂时无法回忆起当初她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护他平安。

这件事严重超出她的想象,如果有人向她透露,未来她会主动献祭自己的一缕魂魄去护佑另一个陌生时代的人平安顺遂,首席执行官大概会觉得说这话的人疯得不轻。

身旁的住持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交谈的话音却仍停留在温嘉懿耳边萦绕盘旋。

“难道世上真的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寿命借出去,只为换得他人平安顺遂喜乐安康?上至父母亲长,下至夫妻子女,这种无私的献祭太过悲壮,恕我无法想象。”

“天机不可泄露。若有朝一日,少主也遇到一位无法割舍的人,或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便会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

“……”

裴璟曾经是她很重要的、无法割舍的、哪怕献祭魂魄也要去保护的人吗?

她不记得了。

温嘉懿微微敛眸,遮住纷乱心绪,她站在不断燃烧的梅海中央,就这样缓慢坚定地朝裴璟走去。

四目相对,一阵风从两人间穿梭而过,她在他缓缓面前站定,朝他自然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垂在身侧的手腕。

油纸伞面下,裴璟长而卷的眼睫轻颤着垂落,蝶翼似的光影在眼下一晃而过,收腰窄袖的衣装勾勒出他劲瘦流利的线条,随即第一时间将伞撑在她头顶。

他望向她的眼神干净清澈,眸中似有不解之意,连同呼吸也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

温嘉懿见状顺势接过他手中的伞,温热的指尖与他冰凉的手腕相碰,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接着忍俊不禁地调侃道:“殿下,雨停了,你不用为我撑伞。”

她从容不迫地将伞收起,那点残存的余温没有滞留在裴璟的腕间,却栖息在他泛红的脸侧,向上牵引出暧昧的红痕,让他略显得有些狼狈。

裴璟神色怔怔地:“抱歉,我……”

温嘉懿打断了他未说出口的话,看向他的目光如炬,开诚布公道:“我们之前,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当日你所谓的初见,其实不是我们初次见面吧,殿下。”

“……”

她的话直白,尾音低沉微哑,像是情人间最暧昧旖旎的低喃,散在那阵风里,温嘉懿敏锐察觉到裴璟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事情,那点因装束变换打扮出的少年意气无声收起,变回那个带着一点冷漠疏离却又不失温和的世子殿下。

“没有。”他出声时的语调微涩:“那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初次见面,你就能如此信任我?万一我真的是刺客,你又该怎么办?”

“是。你不会是刺客。”

“如果呢?”

“没有如果。我相信你。”

这次裴璟回答得很快,很坚定,相信你这三个字,他说起来甚至有些得心应手。

第六感告诉温嘉懿,他又在因为一些不想承认的事撒谎,在她说出第一句话时,他的瞳孔刹那间极快地向后骤缩了一下,近乎难掩眸底翻涌的震惊之色,尽管片刻便恢复如常,却还是不慎被她捕捉到。

温嘉懿淡淡收回视线,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别的,继续道:“很感谢你的信任,虽然听上去有些廉价。你目前不想对我说实话,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和考量,这些我会尽量理解。但是殿下,我们是平等的合作关系,如果你一直对我藏着掖着,是否也太没有合作诚意了?”

“从前我认为,你我之间萍水相逢,是因为意外的痛觉共感才不得不牵扯到一起,而那时我恰好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所以没有义务问这些问题。但今天我知道了一些事,我想我需要了解,也有必要了解你的过往。”

“裴璟,你不能述之于口的秘密,是好是坏的一切,都可以毫无保留的向我开放,我会接纳,会包容。”

“你让我相信你,同样的,你也可以尝试相信我。”

话音落下,这一刻,时光仿佛在她的言语间被悠然拉长到永恒,拉长到迢迢春水平芜尽处,拉长到没有人能寻找到的花坛之下,年幼的他可以和师父无所顾忌地浪迹海角天涯,也可以藏匿于隐秘无人的世界尽头。

女子模糊不清的身影在他记忆里重叠、凝聚、缓缓拼凑成眼前人的模样,又在其中某些瞬间不留情面地碎裂开来,化作一阵难以触碰的绚烂星风,与他无数次擦肩而过。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她的神情依旧那样漫不经心,牵着他的手往前走道:“怀瑾,不要被仇恨捆绑,不要被命运找到。”

于是裴璟听从她的话,凭栏远眺,望见群鸟惊飞处,长风疏朗,辽阔天地间有一片青翠盎然的春山。

“……”

裴璟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久到温嘉懿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他才打破寂静,破天荒地叫了她的小字:“嘉懿,抱歉。请你相信,无论其他人怎样,在这里,或者说在这个时代,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对你不利。”

听到这个称呼,温嘉懿稍稍一愣,他是第一次这么叫她,她却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荒诞感,但要硬说有什么不妥之处,总归也只是一个行动代号罢了,没什么好纠结的。

这番话间接表明了裴璟的态度,既然他不想多言,她只好低头叹了口气,认栽道:“殿下,你把我想的太没用了,在这个时代,只要你顾好自己不受伤,又有谁能伤得了我?”

“就算你顾不好自己,我也能顾好你。”

即便裴璟多有隐瞒,身上疑影重重,但曾经的温嘉懿选择了以命相护,现在的温嘉懿就会负责任地为她买单。

那枚浑然天成的玉珠随风轻晃,底端系着的那段鲜亮红绳与之交相辉映,裴璟垂放在身侧的指尖悄无声息攥紧衣料,他喉结微滚,却欲言又止。

两人收敛神色,默契地一齐转身,并肩走回廊下。

温嘉懿侧目看着他道:“殿下,你无需有任何负担,那些事说与不说是你的自由,我只会提醒你,却不会强迫你。至于跟我相处,我们从前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我有很多事要做,不希望花更多时间来和你客套。”

她细细思考片刻,觉得应该让自己逐渐适应这个称呼,又笑着对他道:“我觉得嘉懿这个名字很好听,以后就叫这个吧。”

“好。”

裴璟依言应声,始终默不作声地站在回廊外侧,为她尽数挡去吹来的寒风,接着主动从怀中递给她一个和他同样款式的银色面具。

温嘉懿垂眸盯了它一会,笑了笑,接过戴上。

她系好绳子,坐在廊下的石凳上,抬头望向最中央的那棵参天古树:“我刚才就想问你了,这棵树有什么说法吗?如果按照你们这的习俗来讲,挂红绸许愿,那为什么只有这一棵上面系了红丝带,难道别的树都不灵?还是说你也信菩萨佛祖的庇佑,所以来求个心安。”

“其实没有别的说法,我不信这些。”裴璟的目光落在她的肩上,浅淡清透,却又仿佛灼热滚烫,像要洞穿她这副皮囊下的灵魂,他掩饰下这一切,轻声道:“只是有时候,需要这些看似虚无缥缈的东西来寄托无处安放的情感。”

“嗯?什么情感?”

“一些很糟糕、很荒谬,很……”他的话音顿了顿,艰难道:“大逆不道的情感。”

闻言,温嘉懿挑眉道:“这个词从殿下嘴里说出来倒是有点新鲜,你当真不知道我来这儿了了?我想听的是实话。”

裴璟没有直言,而是岔开话题道:“今晨我收到消息,天音楼的地下赌场已经被大理寺的人查封,此案兹事体大,涉案之人众多,且其中不乏权贵子弟,至多不过两日,便会交由刑部和大理寺一同审理。”

温嘉懿撑着下巴:“我知道。”

裴璟看着她继续道:“昨夜,有人拿着你的令牌,以你的身份回了温家,不久后,又被温家的人送回相宁寺,我……”

这话一落地,他就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暴露了。

实际上,温嘉懿也没给他留面子,微笑着拆穿道:“温家那边的事都在我的计划中,你不必担心会出什么问题。所以殿下根本不是来看红绸有没有掉下来的,是特意来找我的,对吧。”

他认命似的盯住她的眼眸,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过了许久,终于问出一开始见面时就想说的话:“你为什么,不回温家。”

“我为什么要回温家?我要做的事,不方便我回去。”

她淡声反问道:“昨晚你来湖边找我,跟我说那些,就是怕我离开后不再回来?

“殿下,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或者在害怕些什么?”

“来相宁寺是因为我和一个朋友有约,所以在这里等她,不然这个时间,我早就应该回府里休息了。”温嘉懿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往前走,抬手拢了拢狐裘,这件斗篷的边缘和领口都缝着一圈狐狸毛,让人觉得温暖舒适:“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等不到了,她那边的事情没处理完,只能等我去找她。”

“……”

她竟然在认真地向他解释她的行迹。

以温嘉懿的身份和能力,她明明可以来去自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没必要和他说这些废话,但她知道他敏感多疑,总会多思多想,所以干脆一股脑地和盘托出。

意识到这一点,裴璟眼底深不可见的沉郁骤然散去,清透的眸中霎时间亮了几分,那些被他摒弃抛开的少年意气一瞬间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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