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猎猎,夜沉沉,一场单方面的围猎。

沈离不知跑了多久,夜色吞没了脚下的路,她辨不清方向。

穿梭间,她躲在石山后喘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已是强如之末。

身后石壁骤然滚烫的瞬间,她往前卧倒,石山瞬间被硕大的火球震的七零八碎。

浓重的烟尘中走出一道傲立的身影。

沈离大喊:“陆刃你清醒一点!!!!”

少年充耳不闻,只管催动咒语。

红色咒法漫天震地,火球像个索命的恶鬼,如影随形,无论沈离躲在哪里都能精准破开阻碍砸过来。

沈离左躲又闪,一座笼罩在暗雾中的楼宇近在眼前,她不管三七二十一闯入。

甫一进楼,她打了个寒战。

浣衣楼!

这里一切都还记忆犹新,脚下绵软的草仿佛地狱使者勾魂的触须,每前进一步都距离死亡更减一步咫尺之距。

陆刃就在后面,她没有退路。

沈离咬牙往里冲。

层层叠叠锦缎纱衣悬挂竹竿上飘荡,金镶玉秀,刺绣的山水花鸟栩栩如生。

她中间穿过,占道狭仄,发丝摩擦着绢布发出咝咝的声音。

月光被拉长成锋利的形状,宛若无数柄对准她的利剑。

行差错步,她就会被绞成碎片。

鬼影憧憧,少年缓慢踱步。

他的影子在布纹间流动,没有脚步声,又在顷刻间击穿她方才的藏匿之处,仿佛刽子手在屠杀中找到了乐趣。

沈离与黑猫缠斗中耗尽了气力。

若只是个普通人早就躺平受戮,索性她再不济也是个化形的精灵。

她浑身的伤口不致命,却很密集。

血干了,布料就贴在肌肤上,稍微扯动,钻心辣意游遍全身。

沈离踢到一块石头,整个人摔到地上。

浑身四分五裂,钻心的同,她捂着膝盖在地上滚了两圈,顾不得暴露。

火光要将所有燃为灰烬。

热烈喷张,再兜头浇下,时间静止,如同树皮上缓慢留下的琥珀。

美妙绝伦

却是虫豸死亡的坟墓。

沈离来不及恐惧。

院子亮如白昼,灼热感刺痛了她的视线,惊惧中有种濒死的疲惫。

躲不过了。

她想。

忽然风停了,银光破开红日的耀眼。

她半眯着眸,看到一个翩然落下白色的身影。

通体玄黑的长剑刺入火球,巨大的能量顷刻间化整为零,一圈圈余温热浪散开,碎石草木漫天。

沈离忍不住笑起来。

她脱力躺下,脸颊贴着草地,感受动人的沁凉,松了口气。

“陆哥哥!”

林瑶光的声音由远及近,在院门口戛然而止,像被什么人阻拦。

陆刃站在院中,火红的发凌风飘动,黑衣红纹,灼烧凉夜。

棋逢对手,即便丧失理智,也逃不过逞勇斗狠的本能。

谢无羁天然就是他的对手。

如同野兽驱赶领地上的入侵者。

陆刃抬着下颚,目光冰冷麻木,染血的眸中尽是杀意。

他歪头戏谑打量来人,右手化为利爪快攻而来。

谢无羁单手抬剑,陆刃快攻被击退。

只是剑气,

便让四周的石板裂开纹路。

陆刃双拳捶入地面,碎石瓦片腾飞化为火刃再次攻来,谢无羁翩然而起,手腕一旋,剑于空中划出月弧形,陆刃抬起巨石抵挡,巨石碎成粉末。

是雷蛰的剑气,谢无羁尚未出鞘。

陆刃被激怒。

他凌空跃起,近身肉搏,招招毙命。

谢无羁一手背于身后,一手剑舞如雪乱。

众人眼花缭乱,只能看见衣袂残影,一黑一白缠斗夜色之中。

数百招交锋,胜负已分。

黑衣那方砸在地上,卷起土扬,砸拖开长长的深坑。

陆刃滑撞入院墙里,巨响惊飞雀鸟。

谢无羁黑瞳浮现淡淡的蓝光,漂浮在半空。

白衣缥缈,宛若神明降世,他面无表情的悲悯,慈眼无波。

玄天帝君手持雷蛰剑。

抬手间,曼妙珠华,剑指凌空,电若游丝穿过云层,连接剑身与浩空之间。

忽然

天光乍现,风驰云涌,尽数汇聚一处。

林瑶光在尖叫。

雷降。

剑身瞬间雷脉环绕。

不好!

沈离反应过来,这是雷鸣斩,威力仅次于雷劫。

她不确定男三陆刃是否能经受住一击,可原著里陆刃并没有那么快对沈姑娘出手。

如今她的出现,改写了故事的轨迹。

若男三死了,剧情还能走到最后吗?

陆刃戏弄她,要她死。

她讨厌陆刃,恨不得掐死他。

可她想要活着回去。

谢无羁手起剑下,地面瞬间形成焦黑至几仗深的坑。

沈离扑过去拽着陆刃就地一滚,躲开劈天一击。

整个过程只在眨眼间,所有人屏住呼吸。

谢无羁蹙眉,看着沈离,满眼冰冷与不赞同,“他已失了心智,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就该被处决,以免节外生枝。

刚刚急中出乱,她抓着是那头茂密的红发。

悻悻松开手,沈离看着指尖几跟被拽下的红色发丝,和正在地上抱着头,痛苦打滚的陆刃,心中发誓她不是为了公报私仇。

沈离看向谢无羁,“不是走火入魔,他被控制了,就跟那群黑猫一样!”

“那也无解。”白衣仙君不为所动。

沈离据理力争,“只要找到魔气控制的源头,就在这浣衣楼里!”

雷脉渐消,白衣仙君目光落在陆刃身上,似在研判,也在判断沈离说的话是否可信。

陆刃双膝跪地,十指扣着布满青筋的脖颈,痛苦嘶吼。

沈离被他周身灼热的能量震开。

血月初现。

陆刃忽然安静,双臂垂下,他仰着头,瞳孔的红光与血月相召。

谢无羁黑目一凛,“找死!”

他正要举起雷蛰,被一阵邪风所阻。

说时迟那时快。

一双双血红的眼睛自黑夜中亮起,围绕着浣衣楼。

黑猫密密麻麻,唔哝低吼,宛若来自阿鼻地狱的审判。

林瑶光惊恐地尖叫,扑进蓝衣公子怀里。

黑猫如潮水涌入院中。

柳云逸折扇一甩,树枝如灵活的飘带自他与林瑶光只间圈出一个安全地带。

谢无羁双手持剑,周身塑起风壁。

在那之前,沈离就靠近谢无羁。

权衡利弊下,对于她而言,至少谢无羁比柳云逸更加可靠。

有时,冷面无情也是种公允,她先保住一命,只要不是雷劫,陆刃应该不会死。

沈离见身旁有个水缸,想钻入暂避,忽然浑身打了个哆嗦。

水缸内深不见底,黑灿灿,冷飕飕。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某种难以抵挡的吸力撕扯入内。

“!”

慌张失措间,她抓住了什么,指尖是滑腻微凉布料,淡淡莲香飘来,接着彻底失去意识。

虚空中。

沈离仿佛听到一声凄厉哀婉的呼喊。

是谁呢?

她头疼的恨。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镇三字与烟水茫茫田埂青山间若隐若现。

沈离望着菱花镜中的少女有些愣神。

双颊两团红灿灿的胭脂,朱唇艳红,极不协调,全仰赖年轻的容颜,不然就是灾难现场。

这张脸,是她,也不是她。

沈离恍惚。

太年轻了,有种过分的稚嫩芬芳。

她脑子里多了许多记忆。

这具身体主人名叫桃杳,是被亲爹卖进飘飘阁。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飘飘阁明亮奢靡。

这里舞榭歌台,附庸风雅,一入夜,靡靡之声渐起,说白了就是妓院。

她是十几个姑娘里最得老鸨青睐的一个,用王妈妈的话说,她长得不够漂亮,却胜在福气相,达官贵人都喜欢她这一款,还定下了她的大日子。

求其元,盘花草,大蜡烛,行合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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