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夫人显然也被长孙青璟的过激言行举止吓住了。
在她身上,陈国夫人窥见了少女时代的窦夫人与人争辩周武帝功过的情形;窥见了李世民身上暴躁易怒的那部分不讨人喜欢的性子;窥见了窦抗在勋贵酒宴间偶尔流露出的睥睨若睹腐鼠的眼神。
她对这样的眼神是全力抗拒的,甚至有些恐惧。
她的罕见的自知之明觉醒了——如果她不是李世民的舅母,仅凭她隋室宗女与普通国公夫人的身份,是丝毫不能阻挡眼前李氏摄事新主母下逐客令的。
“一定是我没说清楚。我一贯心直口快。”陈国夫人悻悻地说,“我本意是说,你们婚前总是有机会见面,少不得同处一室。而世民的表姊妹,恰好都是些谨守闺仪不知变通的刻板娘子。世民是方正循礼的君子,一遇到你这种性子活泼,行若流风,言笑晏晏的少女,一时移不开眼挪不开步也在情理之中。”
陈国夫人虽然变相承认长孙青璟也算长得明艳可人,却总带点心不甘情不愿的勉强,故而少不得夹枪带棒暗讽长孙青璟多半使了些上不得台面有失闺仪的手段才得到今天的地位。
长孙青璟闻言,当然一点也不领情,只是站在跳波亭边冷冷道:“夫人怕是对我们的婚事有误会。我们幼时便有婚约。全仰仗我伯父仲光公无比赏识母亲窦氏明睿有德,便从中说和,令两家父母定下儿女婚事。我与世民婚前也并不相熟。他只是我兄长好友。我们偶尔在舅父处打个照面,不是我戴着幕篱,便是他被部曲簇拥着邀我兄长同游。如果夫人硬要说此种情况下,我们有私,我也无话可说。至于为何侥幸结缡,当然全赖唐公,窦夫人道生公和二郎仗义。”
“说得倒是情真意切。你当真如此清高自许,守义循礼?难道你舅父、你母亲、你兄长全不在意的你的婚事?”陈国夫人趾高气昂地问道。
“他们视我为掌珠,怎么会不在意我的婚事?只不过与所有长辈一样,既想为我觅得一个门户相当的郎君,又需得这郎君是值得托付一生之人;既想这郎君爱我敬我,又想这郎君父母家人同样爱我重我……”长孙青璟侃侃而谈,有礼有节,意有所指。
陈国夫人神色为之一凛。两人对视片刻,陷入僵局。这个从小到老被父母哄着,被奴婢供着、被丈夫迁就着,中年稳重躯壳里住着幼稚恣肆灵魂的贵妇人第一次被出身并不显赫的晚辈如此用妙语顶撞,心中实在不忿又不甘。
当搜索枯肠也无法找到与长孙青璟的伶牙俐齿所匹敌的言辞时,她便再一次展示了顽嚣孺子般的刻薄无礼与恶毒:“其实,去年秋冬间,我们这些两京的亲眷,本来满心希望世民在洛阳宫多待一些时日,在皇帝面前多展现一下文韬武略。他这样的国公次子,本可以找到更能助力于他前途的岳家。如今却出乎意料地与陷入谋反案的小吏养女重申前盟。恕我直言——你们的所谓幼时婚约该不会就是双方父母亲在某一次酒筵上的玩笑吧?如果世民回大兴时脑子清醒的话便应该远离这些瓜田李下的纷扰!可见这孩子完全被不切实际的情感冲昏了头脑……大家便不由对你和你家人的手段好奇起来。”
长孙青璟面对刁难与猜忌,沉稳地回答:“恐怕要令意欲向讨教我蒹葭倚玉之道的娘子们失望了。我没什么手段,能作为李家儿媳坐在这里同夫人停针絮语,不因我与母亲、舅父、兄长是趋炎附势之小人,只因舅姑与世民都是好德慕义之君子。”
“我愿闻其详,也好对怀疑你言行儇薄、不堪为公子佳偶的亲眷们有个交代,为你正名。”
“不敢。”面对陈国夫人那种被逼到墙角而被迫挤出的虚情假意,长孙青璟不以为意,“我如实道来便是。我舅父在承天门听宣之时,世民人在洛阳——也许在回西京的路上,总之,他并不知道我们一家的变故。等他回到大兴时,舅父已经变卖旧宅与田产,换得两套小宅,安顿好外祖母与我们母子三人。虽说兄长并未在连坐名册之中,我们一家身处嫌隙之间尚有自知之明,并不敢惊扰亲朋,也绝无攀龙附凤的妄念。之后的事情夫人问一问陈国公的兄长道生公便知。我们的小家一团凌乱、感觉无立锥之地时,李家却遣道生公前来提亲……我婚前有何德行才学,皆由道生公一一探查清楚,回禀舅姑。想来三位长辈也是讨论再三才决定令世民迎娶我为妻……”
陈国夫人觉得眼前这小娘子精于巧言令色,竟然扯出窦抗这面大旗对她出言嘲讽,着实无礼。
勋贵圈都知道她丈夫的爵位是皇帝剥夺窦抗爵位后所赐,所以一听到“窦道生”的名讳,现任陈国夫人不免气短,越发口不择言:“不管你的狡辩把自己粉饰得如何德才兼备,把他迎娶你的理由涂泽得冠冕堂皇,你依旧无法否认,国公长子袭爵,次子尚主才是保族宜家、守祧存秩的至策。长孙娘子,我希望你对自己的境遇能够有一个准确的判断——你的丈夫,唐国公最宠爱的儿子,文献皇后同气姊的孙子,本该有更好的选择。”
“我的父亲是前任右骁卫将军,世民的父亲是现任右骁卫将军。陇西李氏固然身份贵重,洛阳长孙氏也是与元氏及夫人夫家窦氏一样的高门。我父亲与养父固然没有八柱国家的显赫勋位,但是他二人的才干并非居于人下。我父亲从司卫上士始,以奇谋秘计于同僚中获得高祖文皇帝赏识,屡次出塞,出生入死,数建奇功,建牙开府,薨于从三品武官任上。就连我的公公,也是耗费半生、辗转多地后才被授予右骁卫将军之职。他在我面前也毫不避讳今日职位得来不易。世民自己也不过冀望为三卫郎将。也不知看不起我父亲所建功业的大才们有何可以称道的建树?”
既然陈国夫人轻视长孙青璟父母两边出身不显赫,她索性与其辩个明白:“而我舅父,身为刺史之子却毫无膏粱浮夸之气,自年少时就获得诸词宗赏识,又凭真才实学考得进士,即使是小小的九品官,也并非仰仗外祖父的荫庇。”
“你不提你舅父也就罢了,既然如此大吹大擂,我便直言不讳了:你如何解释他受斛斯政奔逃一案牵连被贬谪一事?”陈国夫人轻蔑一笑。
“舅父生性坦荡,胸怀磊落,不拘小节。他本人与这位兵部尚书并不熟识,也不喜在勋贵宴集上抛头露面。不然何以令长安城中桀骜不驯、自视甚高的贵公子们争相与他交游?舅父不过因为斛斯政附庸风雅,请托属文才被牵连进这桩大案之中。就连陛下本人,也颇怜悯我舅父才具,只是按大业律远谪,令他教化南蛮,将功赎罪。”长孙青璟的这番言辞,七分属实三分浮夸。
属实的部分是父亲长孙晟才兼文武、终成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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