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算来,还有不到三日,我挂玉髓的天数就要满月了。

持续好几个清晨,我醒来时,都发现自己搂着盆盆睡了一宿。

这可吓坏我了,还以为是谢烬洄干的,但回忆起睡前,我那些疲惫不堪的记忆……

好像,盆盆是我端上榻的。

鸢姀,你这是怎么回事?

一到晚上就犯糊涂,醒了又无比清醒,且充满力量。

然而今日,我突然想懒一会儿在起床。

岐菟天医说天下分野殿的行走们,下界已经接近二十日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巡查完。

我掰着手指头数数,越数越心不在焉,眼睛发沉,随时都能睡过去补个回笼觉。

这感觉与平时不太一样,我何时这般赖床?

努力睁开眼睛,发现有透明光斑,层叠汇成浑元遮天光球。

我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是谢烬洄动了手脚,他布了几层仙力法阵,罩着我。

他在给我……

修复仙体?

可我的仙体,毫发无损呐。

我在仙力罩强大的催眠效果下,勉强坐起身。

心中有丘壑,等我去「采撷」。

看着时辰,是时候动身前往亘古神殿了。

谢烬洄的一番好意我理应感谢,可他也不能给我捣乱呀。

这要是睡过去,天帝因为晚服仙药,病情反复怎么办。

我匆忙解开仙罩,拿起仙衣披在身上,晃晃悠悠推开了房门。

熟料,一道遮住山色的身影,比那破云而出的太阳还耀眼,正守在门前,带给我明朗的喜悦。

他伸手夺过我的仙衣,表情是不容我质疑的严肃。

“鸢姀,日后,我替你去。”

他说完,转身就要上云,不给我机会反应。

我虽然一时愣住了,但我明白挂玉髓的事儿,哪能说替就替。

还有……

“谢烬洄,你怎么没去真颜仙子殿授课?”

我上前一步,跨过门槛,扯住他的仙云,不许他飞走。

谢烬洄侧过头端详我,他斟酌片刻,语气柔和,“鸢姀,要不,你上来吧。”

这才对吗,就算你能替我,也得带着上我先试一试再说。

万一亘古神满足你的愿望,当场送你个鸢姀……

呃,想什么呢,晚上都不做梦,反倒一大早梦起来了?

我打着哈欠,跃上云头,谢烬洄示意晃悠悠的我在他脚边坐坐。

他在前方迎风驾云,我在他身后仰头看非空山。

别说,身处这个弱者视角,看谢烬洄和非空山,竟是一样的挺拔巍峨。

忽听谢烬洄急切又深沉地说:“鸢姀,这几天我很担心你。

无论我徒弟那边,还是父君那边,所有的课业,我都已完成。

从今日起,你的事,我来承担。”

可能是这几日,我的确累了,此刻,根本无心无力反驳他。

只是默默的在他身后,望着他。

总觉得,他也曾这样望过我。

风夺走我心里无声的话,将它们吹散得无边无涯,连我自己都抓不到它。

*

目不转睛,且莫名神往,盯着站在古神台上,整理不大合身仙衣的谢烬洄。

见他罗衣若叠雪,袖口挽作云,姿态蹁跹,似飞花遇冰棱,清冷香艳。

我心中两般忐忑,疑惑地问他。

“你真觉得,这事儿能替?”

谢烬洄不以为然,立在四柱间,笑着说:“亘古神要求诚心诚意。

我对鸢姀,对替你挂玉,都是诚心诚意。

我信,我可以。”

他的眼神既火热,又坦诚,多么的跃跃欲试。

我心想,我已经来来回回跑啊,被薅玉髓啊,足有二十多天。

说不厌烦那是假的。

这些天,谢烬洄总是提醒我,当心这些玉髓对我仙体产生影响。

我也的确有了症状。

那就是到了晚上,我困得越来越早,也越来越疲惫。

其他的,倒也没有了。

但我不能掩盖这个事实,硬说关心我的谢烬洄胡说八道,关心则乱。

所以,他要穿仙衣,他要替我,我得给他个尝试的机会。

即便,玉髓当真有影响,他当真挂上一次。

根据我的经验,对仙力浑厚的谢烬洄来说,应该不会有任何伤害。

我发现,古神台内的神力仙流,对亘古神赐下的仙衣依然亲密。

可一旦到了即将接触谢烬洄的时候,它们又显得若即若离。

谢烬洄整理好了仙衣,居然学着我的样子,抬起裙角转了一圈,问我好看吗。

素服轻盈,足下星尘。

我摇了摇头,桃铃簪叮铃叮铃。

就这,哪够!

于是,我拔下簪子,跑过去给谢烬洄戴上,取笑道:“要学本神女,就得面面俱到,起码戴上我日日别着的簪子,才像样。”

玩笑归玩笑,当他闭上眼睛许愿的时候。

我的心紧张到恨不得立刻推开他,换我上。

不知为何,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恐惧直觉。

但是,等了好一会儿,眼见仙衣之上一片玉髓也没长出来。

我反倒因此舒了一口气。

“看吧,谢烬洄,即便你诚心诚意,亘古神也不会随便让你承担本该属于我的责任。

来来来,你下来,把衣服脱了还我。

本神女让你看看,玉髓宝宝们是怎样喜欢我到不行,全往我身上爬的。”

我上去拽他,扒他衣服。

谢烬洄抬手,将我手腕握住,拉向他胸口。

“鸢姀。”

他用力把我拉近,与他四目相对。

“我们再试试,等一下,你将你的心愿传递给我。

好吗?”

他眼睛忽闪忽闪,我在数他睫毛,越数越迷糊,只能说好。

好让他赶紧在古神台这种地方放开我。

退回原地之后,谢烬洄冲我点点头,闭了眼。

随即,我调起心愿心音的仙力线,接入他的心房。

咚咚!

他的心跳,好平缓啊,是潜心祈愿应有的态度,放空自己,无欲无求。

与此同时,我终于看见亘古神殿和古神台之间,是如何互相勾结的过程。

只见,一大片神力从亘古神殿的小土包渗透出来,神力流源源不断地涌进古神台。

就看,我的仙力心音光束,和亘古神的神力,古神台的仙柱之力,渐渐融合在一起,显露出同样的光芒。

紧接着,融合后的光团忽然散若星辰,瞬间化出一片片闪光的玉髓幻影。

幻影很快凝成实体,在虚空里摇晃移动,就要挂在谢烬洄的仙衣之上。

我面露喜色,心想,居然成了。

谁知,下一刻,玉髓尽数挂满仙衣的刹那。

谢烬洄的仙体猛地一颤,他脊背一弯,面容扭曲……

刺眼的光芒将他包裹住,踉跄身影随即消失在我眼前。

我听到他痛苦的闷哼之声,心脏,骤然一停。

“谢烬洄!”

我不顾一切,朝着古神台冲了过去。

仙力分开混乱流窜的混沌结界,越过散射如针尖的白光眼障。

我竟看到,谢烬洄单膝跪地,一只手撑住不断气喘的仙体。

脸上汗珠滚过青筋,透出痛苦的神情。

见我冲了过来,他双手撑地急切抬头,脸上的痛苦,被一种怜惜、心疼的表情取代。

他咽下一口什么,咬着牙关对我笑。

“鸢姀,怎么这么重。你每日……”他没说完,喉咙一哽。

重之一字,压得他眼珠颤抖。

重?

我哪管许多,他说重,他在疼。

他堂堂莫须尘渊的神君,什么时候如此狼狈,受过这种伤。

他爹揍的不算!

心头涌起暴怒与惊恐,冲到眼睛里,成了酸涩又自责的看重。

我发现,我受不了他这样。

全部的怒气都落在仙衣之上。

我朝谢烬洄扑了过去,将那件挂满玉髓的仙衣从他身上使劲儿往下扯。

可为什么,我每扯一下,他都像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似的。

谢烬洄极致忍耐却也气息不稳。

“鸢姀,好重啊,你背它们的时候,不痛吗?”

手下动作不停,这仙衣绝对是罪魁祸首。

可他又说重……

重?痛?我不觉得呀,为什么?

来不急多想,赶紧唤出仙力给他疗伤。

然而,谢烬洄死死抿住的嘴,还是从牙间渗出血来,身子也开始不住颤抖。

我气得把那件仙衣丢在一旁。

仙衣落地,一声闷响。

我不知道其中缘由,我只知道,它们伤了谢烬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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