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与正文内容关联不大,仅按时间线放在这里。(不算作加更)

寒气在十一月的某个傍晚骤然收紧。与粦从竞赛班出来时,天色已经沉入一种灰蓝色的、介于黄昏与黑夜之间的暧昧时刻。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金成勋的短信,简短,却带着某种不同寻常的兴味。

「晚上来工作室,有个项目想让你听听。」

地铁车厢里暖气开得很足,与粦摘下围巾,眼镜片还是蒙上了薄雾。他透过那层朦胧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黑暗隧道,心里隐约预感到什么。

工作室里的暖气开得更盛,金成勋正和一位陌生男人坐在会议桌旁。那男人四十出头,深灰色抓绒外套,头发微乱,但眼睛很亮——一种长期在野外工作的人才有的、专注而清澈的眼神。

“朴在敏xi,”金成勋介绍,“我大学学弟,做自然纪录片的导演。这是与粦,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很会感知与倾听的制作人。”

握手时,与粦注意到对方指节处的薄茧——常年握摄影机留下的印记。

寒暄很简短,朴导演直接打开笔记本电脑,连接上一个银灰色的移动硬盘。文件夹列表展开,全是声音文件:白鲸的咔嗒声,海豚的哨音,座头鲸的吟唱。

“但这个最特别。”他点开一个标注着「SeiWhale_201009」的文件。

然后——声音。

起初是极低沉的嗡鸣,像大地深处传来的脉动,厚重得几乎具有实体。那声音缓慢地起伏,持续了整整三十秒,然后逐渐升高频率,变成一种悠长而哀伤的鸣叫。不是旋律,不是节奏,是一种更原始、更本质的存在宣告。它持续了将近两分钟,期间有着微妙的变化与转折,最后又沉入低频,缓缓消散。

会议室里很安静,暖气机的低鸣逐渐显得很清晰。

“赛鲸的叫声,”朴导演轻声说,“东海海域,距离鲸群大约一公里。降噪过,但基本保持原貌。”

与粦没说话。他还沉浸在那声音的余韵里——它不像通过耳朵听到的,更像直接震动在胸腔里,在骨骼间产生共鸣。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母亲。不是具体的面容或声音,而是一种感觉:被某种巨大而温柔的东西包裹的感觉。

“它们用这样的声音沟通?”他终于问,声音有些干。

“远不止沟通。”朴导演的眼睛更亮了,“海洋生物学家说,鲸类的叫声有复杂的结构——不同的组合、时长、频率变化,可能传递不同的信息。位置,情绪,求偶意向……甚至可能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叙述’。有些学者认为,鲸歌可能是这个星球上最接近‘语言’的非人类声音系统。”

金成勋接过话头:“水族馆想要一部纪录片配乐。但不要那种传统的、煽情的背景音乐。他们要的是——”他顿了顿,“能让这些自然声音成为主角的东西。音乐只是辅助,只是衬托,只是帮助观众更好地‘听’。”

朴导演看向与粦:“成勋哥推荐你时,特别提到了《Morning Mist》——说你懂得‘在沉默中表达重量’。这个项目需要的就是这种克制。”

与粦的目光落在那些音频文件上。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一段段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录音。

“我需要听所有的素材,”他说,“还有纪录片粗剪版。”

“当然。”朴导演把硬盘推过来,“一周时间,够吗?”

“够。”

………………

那一周,与粦的生活被重新校准。

每天完成课业和日常练习后,他就戴上监听耳机,潜入那个蔚蓝的声音世界。柳载映有两次深夜起来喝水,看见儿子房间门下透出的微弱光亮,还有隐约传来的、不像人类发出的奇异声响。

“鲸鱼的叫声,”与粦在早餐时解释,“为纪录片做配乐。”

柳载映点点头,往他碗里又夹了一个煎蛋:“别熬太晚。”

与粦应了声,心思却已飘向深海。

他听到海豚家族狩猎时的密集哨音——高频,急促,充满协作的智慧。听到白鲸用回声定位探索环境时发出的咔嗒声,精确得像声纳扫描。听到深海灯笼鱼发出的、如生物荧光般微弱的脉冲声。听到珊瑚礁中虾群钳子开合的噼啪声,像水下星空的细碎爆炸。

但总是会回到那段赛鲸的叫声。

每次重听,他都会有新的发现——那悠长鸣叫中某个微小的颤音,低频持续时几乎察觉不到的泛音变化,声音消散前那一丝极轻微的、仿佛叹息般的尾音。

创作过程出乎意料地简单。

他只在鲸鸣需要空间共鸣时,加入一丝大提琴的低吟——不是旋律,只是与鲸鸣频率共振的单一音符。当鲸鸣升高频率时,大提琴音也微微上滑,但始终保持在背景,绝不抢夺主角。

对于海豚的哨音,他加入一些经过滤波处理的电子音色,模仿水波荡漾的质感,但音量控制在原始录音的三分之一以下。

整部配乐他只用了不到十五个音轨,大部分时间只有两三个同时进行。最大的“旋律段”出现在影片结尾——当画面从深海缓缓上浮,最终破出水面时,他写了一段简单的钢琴琶音,音符清澈而稀疏,像阳光在海面碎成的光点。

但那钢琴声之下,依然能隐约听到遥远的鲸鸣余韵。

仿佛在说:人类的音乐很美,但大海有自己的歌。

………………

一周后的傍晚,成品在工作室播放。

二十分钟里,没有人说话。画面中的海洋世界在眼前展开,但与粦的音乐几乎隐于无形。大多数时候,观众只能意识到某种“氛围”的存在——深海的压力感,浅海的光透感,鱼群的速度感——但那氛围如此自然地融入画面,以至于很难分辨哪些是原始录音,哪些是添加的音效。

只有当鲸鸣响起时,大提琴那克制而精准的呼应才让人恍然意识到:哦,这里有配乐。

影片结束后,会议室安静了很久。

朴导演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然后重新戴上。

“我们之前找过两位专业作曲家。”他缓缓开口,“一位交来的作品用了完整的管弦乐团,鲸鸣一起,弦乐就跟着澎湃激昂,好像在说‘快看这里多壮观!’。另一位则过于实验,把鲸鸣切碎重组,做成抽象的电子乐,完全失去了原貌。”

他停顿片刻,看向与粦:“但你……你只是搬了张椅子,坐在那些声音旁边,安静地陪着它们。”

金成勋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脸上是那种“我就知道”的表情。

几天后,朴导演发来消息:「水族馆方非常满意。纪录片会在馆内循环放映,他们还决定在「深海之声」展区将你的配乐作为环境音循环播放。另外,他们想见见你。」

………………

周六下午,与粦随朴导演走进城南海洋水族馆。

接待他们的是策展总监李女士,五十岁左右,气质沉静如水。她没有带他们去会议室,而是径直穿过参观通道,来到一间面向内部展池的办公室。

落地窗外,巨大的深海展池幽蓝如梦境。几条银色的月鱼正缓慢游过,姿态从容得像在飞翔。

“我们很少对配乐作品做这样的决定。”李总监的声音很轻,目光仍停留在那些鱼身上,“通常纪录片放映期结束,音乐也就存档了。但你的作品……不太一样。”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与粦身上:“我们做水族馆的,常面临一种批评——把海洋生物关起来展示,是否剥夺了它们的本性?我们尽力模拟原生环境,控制水温水质,提供丰富食物。但有些东西,我们给不了。比如辽阔,比如自由,比如真正的深海黑暗。”

窗外,一条鳐鱼滑翔而过,翼展宽阔如毯。

“你的音乐给了我们一种新的可能。”李总监继续说,“它没有试图‘美化’或‘解释’这些生物。它只是在说:听,它们在用自己的方式说话。它们的语言我们听不懂,但我们可以尊重,可以试着去感受。”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推过来。

与粦打开——不是支票,不是合同。是一张深蓝色的卡片,上面印着水族馆的logo和一行烫金小字:终身会员。

“馆里几位高层一致同意的。”李总监微笑,“我们无法用金钱衡量这种……克制。这种懂得‘不做什么’的智慧。所以,我们想给你这个。随时可以来,想待多久待多久。不只是为了感谢,更是因为——”她望向窗外,“我们觉得,你是那种真的会‘听’的人。”

卡片边缘光滑微凉,与粦握在手里,一时无言。

………………

送走朴导演后,与粦没有离开。

他拿着那张深蓝色的卡片,独自走向「深海之声」展区。那是水族馆相对安静的角落,灯光幽蓝如深海暮色。巨大的弧形观景玻璃后,月鱼缓缓游动,水母在光线中漂浮如幽灵。

他在最后一排的长椅上坐下。

然后——将自己沉浸在声音里。

不是在耳机里,不是在工作室里——是在真实的、有水汽和回声的空间里。

他的配乐几乎察觉不到。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来自地底的低频环境音,像海水本身的脉动。然后,远处传来处理过的鲸鸣——比原始录音更柔和,更融入环境,但那种悠长而哀伤的本质依然清晰。

接着是海豚哨音的碎片,白鲸咔嗒声的遥远回响,虾群噼啪声的细碎点缀。

所有声音都被编织进展区原有的环境音里——循环水系统的低沉嗡鸣,游客压低的交谈声,孩子偶尔的惊呼。他的声音没有“播放”,而是在“发生”,如同展池里的海水、光线、生物一样,成为这个空间自然存在的一部分。

与粦闭上眼睛。

低频的鲸鸣在空气中持续震动。那声音不像人类的音乐有明确的起承转合,它只是存在着,持续着,像一个不会结束的句子,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他忽然觉得,也许母亲离开时留下的,就是这样的东西——不是具体的爱的话语,而是一种存在的回响。像鲸歌在深海中传播,即使发出者已游向别处,声音依然在水里震荡,被其他生命听见。

睁开眼睛时,一条巨大的鳐鱼正游过玻璃前。灰白色的腹部在灯光下流动着光斑,游动姿态从容得近乎优雅。

一个小男孩拉着父亲的手跑到玻璃前,仰头看着,嘴张成小小的圆形。

“爸爸,”他小声说,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它在飞。”

父亲蹲下来,和他一起看:“是啊,像风筝一样。”

与粦看着这一幕,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制作的这些声音——这些几乎隐形的、克制的、只是“陪伴”着海洋生物原始录音的声音——此刻正在这个空间里,与孩子的惊叹、父亲的低语、鱼群的游动、水波的微光,共同构成一个完整的时刻。

没有人在“欣赏音乐”。他们只是在体验一个空间,而他的声音是这个空间里的一缕气息,一抹底色。

这让想起沈在元教授的话:“最好的技巧,是让听众忘记技巧。”

也许,最好的创作也是如此——不是要让别人记住“这是我做的”,而是创造一个空间,让他人能在其中听见自己的声音,看见自己的想象,感受到自己的情感。

那个小女孩问:“为什么大海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孤单,又那么勇敢?”

与粦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了。

因为那些声音在深广的黑暗里独自传播,却依然持续发出。因为即使可能永远得不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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