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地照在南华街27号铺面的招牌上。

“云朵里”三个字是母亲亲手写的,圆润的楷体,漆皮已经斑驳剥落,露出下面木头的纹理。

乐莎站在店门前,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

门开的瞬间,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味扑面而来——铁锈味、灰尘味,霉味儿,混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黄油香气。

乐莎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她仿佛看见小时候的自己,穿着碎花裙,踮着脚趴在擦得锃亮的吧台上。

母亲背对着她,正小心翼翼地将刚出炉的草莓挞从模具里取出来。

阳光从橱窗照进来,给母亲的身影镀上毛茸茸的金边,空气里弥漫着焦糖和水果的甜香。

“妈妈快点!”小乐莎晃着腿催促。

“来了来了,小馋猫。”母亲转过身,手里端着白瓷盘,草莓挞上的糖霜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小心烫,凉一点再吃,不然糖霜沾到嘴角,会变成白胡子小老头哦。”

幻影消散。

乐莎眨了眨眼,现实摊开在眼前。

店里集满了灰尘,靠街的玻璃橱窗裂了一道缝隙,货架上蛛网密布,大片大片的霉斑攀上了墙面,黑绿色,触目惊心。

老式烤箱的门把手锈迹斑斑,她插上电源,试着按了一下开关,毫无反应,连指示灯都未曾亮起。

这里的时间,在母亲离世的那一天就凝固了,然后不可逆转地走向腐朽。

乐莎站在门口,适应着眼前的荒凉,缓缓走进店里,帆布鞋踩在积灰的地板上,留下清晰的脚印。

她用力拉来收银台变了形的抽屉,里面有一本边缘卷曲,封面脆化的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吹去封面的浮灰,轻轻翻开。

纸张已经泛黄,但母亲娟秀工整的字迹依然清晰。

2003.9.12晴

莎莎今天把面粉弄得到处都是,还咯咯笑。新到的安佳黄油,24元/块,比去年贵了两块,但顾客说就认这个味,值。今日做了六炉曲奇,全卖光了。给莎莎买了小发卡,她臭美了半天。

2005.4.7阴

生意渐渐稳定。老街口开了家新面包店,有点压力,但有顾客说咱家的奶油号角谁也学不来。莎莎五岁了,能帮忙递东西。黄油涨到28,咬牙也得用好的。

2005.11.29风大

入冬了,炖了梨汤放在店里,老顾客来了免费喝。张姨说她孙子就爱咱家的杏仁饼干。淡奶油现在要20一盒,鸡蛋也贵。但看到莎莎和小伙伴们分吃刚出炉的饼干,什么都值了。莎莎迷上了画画,该给她报个美术兴趣班了。

2006.2.14阴冷

最近总是头晕,容易累,医生让多休息。莎莎下个月生日,想给她买个新的画板……今天情人节,特意做了心形巧克力慕斯,卖得挺好,老顾客们都很照顾生意。

记录停在这里。

最后几条的字迹,明显不如以往有力,笔画有时虚浮。

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纸页上,晕开了早已干涸的墨迹。

“妈……”乐莎哽咽着,将笔记本紧紧抱在胸前。

三天后,收到乐国栋让助理送过来的店铺相关手续和说明,乐莎去银行兑现了支票。

看着手机银行里跳出的七位数余额,她没有丝毫兴奋,只觉得肩头沉甸甸的。

这是一笔“买断”父女亲情的钱,也是一笔“启动”新生活的钱,怎么用,至关重要。

她没有回家,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点了一杯冰美式,拿出笔记本和笔,开始规划。

店面修缮,重装,水电,防水防霉处理,还要采购店内烘焙设备和用具,开业后购买原材料,宣传等费用,还要留出至少三个月的流动资金,除此之外,她和外婆租房子的费用,以及盈利前的日常开销。

零零总总,这样算下来,其实一百万也没剩下多少,但总算让她走出了现在的窘境,只要甜品店开业,她有把握挣钱。

***

一个月后,站在焕然一新的云朵里甜品店里,乐莎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墙壁是简单干净的白色,屋顶做了防水,地面铺着防滑的浅灰色地砖,所有的线路、管道都规整地隐藏在踢脚线或天花板里。

明亮的LED灯光将每个角落都照得清晰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新涂料和清洁剂的味道。

全新的工作区,银灰色的商用层炉烤箱占据一角,旁边是四门大冰箱,不锈钢操作台宽敞明亮,上面摆放着崭新的搅拌机和各种锃亮的工具。

橱窗换上了全新的玻璃,晶莹剔透,两盆绿萝挂在窗边,鲜嫩的绿色为这个尚未营业的空间注入了第一抹生机。

乐莎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力量,拿着提前列好的采购清单,去了本市最大的高端食材批发市场。

她提前做过功课,这里是专业烘焙师和餐厅主厨才会光顾的地方,空气里混合着咖啡豆、可可、香料和各种奶制品的香气。

她一家家看,对比价格和品质,根据母亲留下的笔记,购买了法国总统发酵黄油、日本日清紫罗兰薄力粉、马达加斯加波本香草荚、法芙娜可可粉、意大利马斯卡彭奶酪……她仔细检查生产日期、产地证明,检验报告,甚至询问储存条件,再讨价还价。

每一笔支出都做到物超所值,她精打细算,但在核心原料上毫不妥协——原材料的品质直接影响甜品的口感。

将第一批沉甸甸的原料搬回店里,乐莎洗净手,换上干净的白色工作服,站在操作台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第一炉,做什么?

几乎没有犹豫,她立刻想到了母亲留下的那本配方手册上的经典香草曲奇,那是她小时候经常吃的,简单,却承载着记忆。

配方她早已倒背如流,也曾做过多次。

准备好蛋液,称量好黄油,糖粉、盐、面粉后,乐莎用微波炉低火软化黄油,剖开香草荚,用小刀仔细刮下里面黑亮的香草籽,连同豆荚一起浸入黄油中,再撒上称量好的糖粉和细盐。

拆开新买的打蛋器,清洗后,由慢至快,一圈圈搅打黄油。渐渐的,黄油变成蓬松的奶白色絮状,空气里弥漫开醇厚的甜香。

打了约莫三分钟,她抬手提起搅拌头,挂在上面的黄油糊拉出细腻的纹路,晃了晃也不会断,这就算好了。

“蛋液要分次加,不然会油水分离。”她低声念叨着母亲笔记中加了双线的特别提示,把蛋液分三次加入打发的黄油中,每一次都用打蛋器搅拌混合。

待黄油和蛋液的混合物细腻得像融化的香草冰淇淋,再撒上过筛的面粉,用硅胶刮刀从底往上搅拌,直到面糊变得细腻顺滑。

用裱花袋往铺了油纸的烤盘上挤面糊时,乐莎在心中默念:吃到这块曲奇的人,今天一整天烦恼立消,开心一笑。

熟悉的暖意从她的指尖渗出,转瞬即逝。

曲奇出炉时,浓郁的甜香如同有形之物,瞬间充盈了店内。

整整两盘,每一块都呈现出均匀诱人的金棕色,边缘那圈浅浅的焦黄像是给美味镶了道边,表面清晰的花纹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油光。

乐莎拿起一块,还是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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