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礼文哄地一下,浑身发热,左右看看,生出几分急智,抓着刚才讲的那本《春秋》上前。

好在先生宽和,未曾计较他的失礼。

“我有几处不解,想请教先生。”石礼文扫了一眼,手中的书停在“桓公二年”那页。

【春,王正月戊申,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滕子来朝。三月,公会齐侯、陈侯、郑伯于稷,以成宋乱。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纳于大庙……】【1】

“‘取’‘纳’二字做何解?”石礼文快速从干涸的脑海中搜刮出问题。

“问得好!”

先生这话出口,石礼文发现了不妥,能点出“取”“纳”两字,他定是读过这篇,可又问何解,不就是故意……

他浑身更热了,一抹粉红爬上了耳根,只能硬着头皮,顶着先生如炬的目光,佯装不懂。余光不住地瞟向后门,祈祷着小太子快些出现。

“宋督以臣弑君,弑杀宋殇公后,将郜国鼎送给鲁国,以此拉拢鲁桓公,鲁国接受它,是“取不义之财”,再将不义之器放入祖庙,更是“贪赂忘义”“失礼违德”,不合于周礼,更非仁义之举。所以……”

先生侃侃而谈,颇有兴致,石礼文不时点头,表明自己听懂,实际上一只耳朵听着先生的解答,一只耳朵留意着周围,脑中是一团乱麻。既想着若是先生答完了,太子还是没回来,要赶紧想想还有什么可以问先生,又祈祷先生千万多说些,不能停,又懊恼平日在念书上花的功夫还不够。

“《春秋》采词纳句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2】”

先生开始收尾了,察觉到这个讯息的那刻,一排排文字石礼文脑中飞速流过,心跳越来越快,如同军中进攻的鼓点。

这时,一抹朱红影子从后门闪过。

朱见济回来了。

石礼文松了一口气,乱飞的心缓缓落回原位,在他眼中,此时的太子身披万道霞光,如同救赎。

而先生的话正好到了惯常的最后一句,“可明白了?”

“明白了,谢过先生!”

回到座位,石礼文几乎要瘫在椅上,这比背书煎熬太多了。

朱见济规规矩矩坐好,发带在脑后轻晃,眼底藏笑,像偷吃到坚果的松鼠。他回来只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情况,小反贼还算听话,勉强是个合适的伴读。

堂上的人他更是见过,朱见济眼底一亮,用清亮的嗓子唤出一句:“高师傅”

今日朝堂有事,高谷本是不来的,但毕竟是朱见济第一日进学,还是来了。没想到见到了这么……“活泛”的太子。高谷特意找了个词,形容此刻的朱见济。

“既然都到了,那就翻开书。”高谷没有深究太子和伴读间的“故事”,语气平和,在朝堂里他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对待朱见济的奇思妙想也更宽和。

同样是一段《春秋》,高谷与彭时的态度截然不同。

“小郎君想的也没错,世人多思,便以此揣度旁人,也是有的。若真想弄清楚,可以再看郑伯往日行事,观其行而知其人。”

不仅如此,高谷还给了朱见济其他的思路。虽然这不是朱见济的本意,但他还是觉得高师傅讲得比彭先生更好!

高谷离去时,朱见济眼巴巴地望着,眉心蹙起……

惹得高谷连连许诺:“臣只要得空,就来看殿下。”

“十日一次?”

“七日一次?”

朱见济收起了小表情,“高师傅是君子,不能违背诺言。”心里猖狂地笑开了。他把师傅给架上了,日后由不得师傅不来。

“臣绝无虚言。”高谷伸出带着薄茧的手,轻轻地点了点朱见济的额头,眼神柔和得像是能够包容世界的一切。

朱见济腼腆地,低下头,心底默默在高谷的名字后画上一个对勾。

暮色渐沉,一串暖黄缓缓移动到身前,杭皇后打发了坤宁宫宫人来接。

一路上朱见济神色莫名,直到坤宁宫隐约现出身形,才挂上了笑脸。

坤宁宫散发着枣泥的香,暖烘烘的,朱见济进殿,鼻子一动,定然是娘亲做的枣泥糕,加快了步伐。

“礼文也去,一并儿来吃枣泥糕。”杭皇后催促落后一步的石礼文。

朱见济走了两步,发现身后的大毛尾巴不见,也探头召唤。

石礼文行了礼,方跟去,本是斯文样貌的他,越发显得君子如玉。朱见济的惋惜更浓重了。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宫人打开食盒,四方提盒里枣泥糕码得整整齐齐的糕点,还带着热气。

朱见济捻起一块,大口咬下,香甜的枣泥馅在口中逸散,含混说到:“娘亲做的枣泥糕更香!”他今日用尽心思,早饿坏了。

石礼文呢,腮帮子是鼓囊囊的,偏生安安静静,也不显得急切。

朱见济边吃边向杭皇后感慨,“我喜欢高师傅,高师傅脾气特别好,彭先生也好,但是没有高师傅好!”没让小嘴就停下来过,“对了娘亲,午间小憩,有歹人打开了偏殿的小窗!”

“我差点着凉了,黛绿还冤枉我贪凉!”

杭皇后脸色沉了下来,目光转向黛绿。

黛绿点头。

杭皇后的脸色更黑了。

石礼文赶紧往口中,再塞一块枣泥糕,占满口中所有空隙。他不知道朱见济的用意,但也绝对不能坏了朱见济的事,就如同他没有过问朱见济午间去向那般。有着狼一般敏锐直觉的石礼文,迅速做出了反应。

“查!”杭皇后一个字出口,整个坤宁宫都动起来了。

可什么都没有查到,也当然什么都不会查到。

杭皇后再来细细询问朱见济,朱见济只说当时已经入睡,什么也不知道,石礼文亦是如此。杭皇后愈发深沉,手中桃粉丝帕攥成了一团,派人去请朱祁钰。

朱祁钰知道消息,坐着轿辇赶来,来时乌纱翼善冠都是歪的,腰间什么也没有挂。

“八成是那边不安分。皇上,若是这样,我如何能够放心济儿迁宫。”杭皇后蹙眉,望向南宫。

太子九岁进学,按例是要搬到靠近前朝的清宁殿。如今清宁殿已经提前修整好,过段日子朱见济就该搬去了。

“我一直盯着南宫,不想竟有漏网之鱼。”朱祁钰冷声吩咐身旁大太监,“成敬,你也去查!”

“不对,这样的手段,不是南宫,多半是……慈……”杭皇后声音平缓,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冷,“说来,还是我不仔细。”

朱祁钰派了两个暗卫跟着朱见济。他能拦着大臣去南宫,但拦不住嫡母。他奉太后懿旨登基,又有孝道在上,若做得太难看,大臣们的折子又要上来了。

杭皇后犹嫌不够,靠着绣面丝绸软枕,陷入沉思。她要尽快除去慈宁宫耳目。一日不除,她便难以在宫中安坐。为了济儿的安全,她不能再忍让,甚至她想到了要直接动手,与孙太后撕破脸皮。

杭皇后往日温和被彻底碾碎,眼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

“济儿,你记着,一定要离慈宁宫的人远远的。”杭皇后紧盯着朱见济,带着种奇异的温润,直到朱见济深深点头。

朱见济一直等着这一刻,等着杭皇后和朱祁钰生起对慈宁宫的防备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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