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澜亭素来不喜形于色,此时笑若春风,眸光却带着彻骨的冷,教人望之生畏。

更遑论他性子傲,鲜少亲手责罚人,今日却破了例。

石韫玉见他这般情状,心知已是触了逆鳞,慌忙跪倒在地。

仰起一张芙蓉面,泪珠似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口中哀泣:“爷明鉴!奴婢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断不敢行此悖逆之事!这不知从何而起的谣言,奴婢实在冤屈……”

顾澜亭半垂着眼静静瞧她,眸光淡淡。

她心里咯噔一下,知晓此时再多辩解也是无用,反而徒惹猜疑。

遂不再言及其他,只低了头,肩头微颤,啜泣不止:“千错万错,总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行事不谨,污了爷的清誉。”

“爷若心头这口气实在难平……”

她说着心一横,扬起颈,闭上一双泪眼。

纤细脆弱的脖颈全然暴露在他眼前,颤声道,“索性,索性就此掐死了奴婢,倒也干净!”

美人泪湿胭脂面,睫毛湿漉漉狼狈黏成一团,一段雪颈微仰,作出引颈就戮姿态,任是无情也动人。

顾澜亭居高临下,袖中的手指一动。

他岂不知这女子内里狡黠,最惯会装娇卖痴?此刻姿态,不过是故作可怜,以求脱罪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心中冷笑,却终究没再计较。

她这般狡黠女子,正好跟着他这种道貌岸然之人。

伸手把她扶起来,抬指拭去她腮边的泪珠。

石韫玉只觉后背冷汗涔涔,被他揽在怀中,更是僵直了身子,一动不敢动,只余细微呜咽之声。

顾澜亭瞧着她面色苍白,如梨花经雨,方淡淡道:“既是不知,便与你无干。”

石韫玉不敢放松,小心奉承道:“爷是好人,那都是无稽之谈。”

闻言顾澜亭意味不明轻笑一声:“好人?”

不等她回答,对方便松了手,“行了,下去吧。”

石韫玉忙谢恩退出了书房。

室外夜色如墨,凉风袭來,吹在她被冷汗浸透的中衣上,激起一阵寒栗。

她立于长长廊庑之下,四肢发软,只得倚着廊柱略歇了片刻,待狂跳的心稍定,方脚步虚浮挪回耳房。

及至房中,对镜一照,赫然见颈间留着几道浅淡指痕。

顾澜亭并未真用力,不过是小惩大诫。然她心中雪亮,方才若是应对稍有差池,那只手定会毫不犹豫收紧,取她性命。

她颓然坐于绣墩之上,暗悔为何要逞一时意气,去招惹那心思莫测的疯子。

刚吃了半盏冷茶,稍稍压下惊惧,便听得门外脚步轻响。

小禾手捧一个白玉雕莲纹盖罐,小心翼翼走了进来,细声禀道:“姑娘,爷吩咐奴婢送来这玉容膏,说是活血化瘀的圣品,用上两日,这痕迹便可消褪了。”

石韫玉接过,启盖观瞧,只见膏体乳白细腻,异香扑鼻,确非凡品。

她心下冷笑,这算得什么?先扬威立规矩,再施恩示宽厚?真把她当作可以随意磋磨的猫儿狗儿驯养。

小禾见凝雪只怔怔看着那药膏,面上并无喜色,反愈发苍白,心中甚是不解。

爷待姑娘这般恩宠,连这等价值千金的玉容膏都赏了下来,姑娘还有甚么不称心的?

“姑娘,让奴婢为您上药可好?”小禾试探问道。

石韫玉回过神来,摇头道:“不必劳烦,我自己来,你且去安歇罢。”

小禾称是,行至门边,终是忍不住回头,低声道:“姑娘,容奴婢多句嘴。爷待您,实在是极上心的了。只要您一心一意,好好服侍爷,将来必有个好前程。”

石韫玉握着玉罐的手指微微一紧,勉强扯出笑意:“我知晓了,多谢你。”

小禾见她容色不佳,又宽慰了两句,方才掩门而去。

室内烛影摇红,石韫玉将玉罐搁在妆台上,对镜自照。镜中容颜既熟悉又陌生。

此地已非故土,这里是古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顾澜亭赏她,她需感激涕零,叩首谢恩。顾澜亭罚她,她亦要逆来顺受,口称“爷宽宏”。

若她肯安分守己,曲意逢迎,待来日主母过门,或可挣个姨娘名分,若能诞下一儿半女,便可安享富贵,做个闲人。

这般日子,于旁人眼中,或许已是求之不得的造化。

可她若就是不愿呢?

不愿做笼中雀掌中物,不愿仰人鼻息曲意承欢,不愿困于这四方宅院,只知争宠献媚生儿育女。

天地何其广阔,凭什么不能有她立足之地?

况且她只想回家,那里还有等她的亲人。

*

自从那天后,顾澜亭忙了起来,早出晚归,石韫玉几乎见不到他人。

她也松了口气,只盼着扬州案子早点结了,好回杭州赎身,远离顾澜亭这疯子。

又过了半个多月,扬州城的平静终于被打破,这桩悬案终于有了进展。

按察使司接到密报,两位官学教授之死另有蹊跷。原来他们正在核查府学廪粮与修缮账目时,发现这些款项与盐税有着千丝万缕的勾连。账面上看是寻常开支,实则暗藏数十万两亏空。

二人本已拟就揭帖欲上呈,不料遭了毒手,满门被害,文书尽毁。唯有个老仆因往城外送信,侥幸逃过一劫。

顾澜亭与裴珩二人,一个在明处大张旗鼓,日日传唤盐商查问旧账。一个在暗处不露行迹,连衙门都鲜少踏足。时不时还互相使点绊子,一副水火不容架势。

裴珩故作迂阔,在酒宴上高谈盐政积弊,实则将各方视线引向陈年旧案。

顾澜亭则趁机寻得那幸存老仆,和涉及此事账册。

账册记载着历年虚开盐引竟达万引之巨,所得赃银皆以“捐输”“助饷”等名目,流进内阁次辅周廷儒门下盐商的腰包。

李胤放在萃芳园真假账册同时失窃,扬州官场顿时大乱。他和知府周显连夜修书,与周廷儒外甥密谋对策。

不出三日,便有黑衣刺客潜入按察使司衙门欲灭口证人,幸亏顾澜亭早将老仆转移至城外别院。

歹人见事不成,竟伪造顾澜亭收受盐商二十万两银票的契书,又唆使御史台连连弹劾。

顾澜亭故意让构陷的证据坐实,表现得惊怒交加,实际背后还在收集证据。

他和裴珩很快收集好完备证据。

周廷儒外甥与盐商关于分赃、以及事后灭口两位教授的密信原件,还有完整的假盐引流水账册,以及关键人证的供词。

顾澜亭当夜分派两队精骑,一队明着携带假文书走官道诱敌,一队暗度陈仓,将真账册缝在马鞍内里,八百里加急直送司礼监。

天子震怒,三日便降下处罚。

此番雷霆动作,把扬州官僚打了个措手不及。

要怪也怪他们在这富庶地称王称霸惯了,对顾澜亭这个年轻人没放在眼里。

周廷儒外甥与扬州知府即日押赴市曹斩决,多名盐运使革职流放三千里,其余涉案官吏或贬谪边陲,或革职永不叙用。

而首恶周廷儒,因皇帝需要维持朝局平衡,仅以“治家不严、失察”之罪被罢官回乡,保全身家性命。

这桩以小见大的案子,说白了还是贪墨案和党争。

周廷儒党羽遍布朝野,把持盐政,门生故旧遍布天下,动他一人则牵动全身。

皇帝深居宫中,对朝堂党争既利用又忌惮。派顾澜亭查案,意在敲山震虎,整顿吏治,同时也要平衡朝局,不愿引发剧烈动荡。周廷儒倒台,皇帝剥夺其权力,利用此事清洗其党羽,巩固了皇权。

另外也敲打顾澜亭,让他成了孤臣,一柄有把柄软肋的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宦海沉浮从来都是祸福相倚。

*

扬州一案了结,顾澜亭将各项公务交接完毕,便吩咐启程返回杭州。

时值盛夏六月,江南暑气蒸腾。

远处青山如黛,云雾缭绕。官道两旁绿树成荫,荷塘中荷叶铺满水面,粉白荷花亭亭玉立,随风送香。

车队一行三辆马车,十余骑护卫,沿着官道缓缓而行。

烈日当空,车马过后扬起细尘。护卫们早已汗湿衣背,连马儿也时不时打着响鼻,热得焦躁不安。

石韫玉和顾澜亭同乘一辆。

她靠在窗边,连日奔波劳顿,加之车厢闷热,不免神思困倦。

她今日穿了身藕荷色薄纱裙,外罩月白绡衣,乌发用碧玉簪松松绾就。

因着暑气熏人,她雪面泛起淡淡红晕,恰似粉荷初绽。

顾澜亭捧着卷书看,微微侧目,便见她这般模样。

日光透过车帘缝隙洒在她身上,更衬得她肌肤胜雪,一截露在衣领外的玉颈,因着暑气沁出细密汗珠,莹润可爱。

许是太过困倦,她脑袋一点一点,险些就要磕在车内檀木小几的棱角上。

顾澜亭当即伸手一挡,掌心稳稳托住她将坠的额头。

掌心触感温软细腻,美人云鬓微乱,香腮染粉,娇慵无力。

他呼吸一紧,一时竟忘了动作。

石韫玉猛然惊醒,感觉额头竟贴在个温热的掌心中,顿时吓得一个激灵,慌忙向后缩去。

顾澜亭见她这般躲避,心中顿生不悦。

他缓缓收回手,指尖尚存她肌肤温软的触感,正要说话,忽听得车外传来破空之声。

“保护大人!”

车外护卫话音未落,一支利箭已穿透车窗,“铮”一声钉入车厢壁板,尾羽颤动。

石韫玉吓得脸色煞白,强忍着才没叫出来。

顾澜亭眸光一凛,当即掀帘察看。

道旁林中杀出三十余黑衣刺客,正与护卫厮杀在一处。

刀光剑影间,已有数名护卫倒地。

“待在车里别动。”

顾澜亭沉声吩咐,随即纵身跃下马车。

石韫玉蜷缩在车厢角落,听得外间兵刃相交惨呼连连,更是胆战心惊。

她悄悄掀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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